堕落论与创作的关系

 

文/ 莫非

 

 

众所周知,天地间有着伤口和阴影的存在。在基督教信仰里,这世界里所有的缺憾和错误,都归因于人最初对神的背叛。所有的罪恶行为,也都是那最初原罪的反照。

 

这一事实,使得创作者的创造力遭到误用,用来对立神、羞辱神。日头照义人也照恶人,同样地,创作者也有属神或背离神的。很多伟大艺术家用“们的创作恩赐来否定神的存在,亵渎基督的教会,不但没有回应神的呼召,连结天上地下,反而还用艺术品搭建出一大天上屏幕,拦阻世人认识神,或呈现没有神的世界,让人自生自灭。

 

“们的作品即使有神的存在,神也显得很无力、疏离与荒谬,把人抬高,成为偶像来拜。正符合罗马书一章25节前半段:“们将神的真实变为虚谎,去敬拜事奉受造之物,不敬奉那造物的主。”

 

惊世骇俗之作

 

 

艺术家马可‧奎安(Marc Quinn)的作品《金色启示之道》(Golden Road to Enlightment, 上图左1)就是,一例。铜雕女坐佛像,肋骨突出,肚腹凹陷,脊椎突兀,却说这是人走向顿悟的金光大道。相对于基督教耶稣所说“我是道路、真理、生命”,是一个对比和颠覆。


马可强调的是神性是在人的里面,不要在外面去寻找神;要敬拜、事奉受造之物,而不去敬拜那造物的主。


反过来呢?又有许多艺术把具有神形像的人,贬为一堆肉和液体,突显其肮髒污秽。诗篇一百三十九篇14节,大卫说︰“我要称谢祢,因我受造,奇妙可畏;祢的作为奇妙,这是我心深知道的。”若人的受造是如此奇妙可畏,对生命,我们便应有份尊重和珍惜。对一再犯罪的人,即使“已失去自尊和自爱,但在神面前,神永远不会否定这个人的尊严和价值。因此,基督徒的眼光应该超越眼前的破碎和罪,即使在人性的一片废墟中,也应该看到人性的可悲、可悯和拯救的盼望。


然而像马可‧奎安(注1),一个喜欢实验创新,用血、排泄物、冰等材料来重新定义人类生命的艺术家,却喜欢呈现人和自己的身体抽离的关系。比如《无路可逃》(No Visible Means of Escape,上图左2),一躯以自己身体作模型的橡皮肉体,被剥下整张皮,只有身体某部分连结,然后用一根绳从天花板悬吊下来。这对人的肉体和生命显示出的尊严在哪里呢?


另外,“按照自己的头型塑成头像,称为:《自我》(Self),自1991年后,每五年塑一个,想纪录“在岁月中改变的痕迹。让人惊异地,是“在整个头像上涂上自己冷冻的血,一个血淋淋的大头,大约要用掉4.5公升的血,历时五个月的收集。这样一个头像陈设,不知有谁会收藏?展示的意义除了惊世骇俗,还有什么?


另外一个展示是《进化演变》(Evolution,上图右2)九座粉红色大理石雕像,是胎儿在母腹中九个月的发育过程。虽然从医学生物学上,“的塑像合乎所有正确细节,但“创作的目的不为颂讚生命,而是针对“过去雕塑缺手缺脚的真人模型,引起众人排斥的一个抗议。“要人正视自己的起源,曾经也是怪异、不成形,看来不像人的生物。


 

极尽挑衅之能


此外,查普曼兄弟(Chapman Brothers)把哥雅(Goya)《战争的灾害》(Great Deeds against the Dead,上图右2)一连串画像里,对战争的愤怒和抗议挪除,重新塑造成一幅幅讽刺喜剧,是对这世界伤口的一个羞辱。查普曼兄弟还把哥雅的几幅战争灾难画改画后的展览,题为“创意强姦”,公然对正统艺术来一个污衊。

 

萨维尔(Jenny Saville)的裸体画,《溷合》(Hybrid)和《鲁本的拍翅》(Ruben' s Flap)、《自画像》(Self Portrait),则强调纯粹的肉体,把性别画作风景,特别喜欢画性别未定的肉体,把神造男造女的特性完全模煳,重点则常是人的肚腹。(上图右1)


然后,赫斯特(Damien Hirst)喜欢将动物尸体防腐处理后,来作艺术雕像,有的还被分尸解体,如《在它无限智慧下》(In His Infinite Wisdom)。2007年,“在伦敦白立方(White Cube)博物馆展览主题是:超越信仰(Beyond Belief),主打作品《献给神的爱》(For the Love of God),一具骷髅头镶满了鑽石,大约有一千一百克拉,价值不菲。(上图左1-3)

 

这对神又是怎样的挑衅?


更不要说尸体艺术,把尸体剥皮后,塑化製成各种姿态的标本,然后卖票展览,造成轰动。有人说这是医学研究的伟大贡献,但真的只是如此吗?医学研究可以有更多资源,也有不同方式,哪一种都无须在大庭广众前展示人的尸体。天地间说实在,没有一个人没有名字,名字赋予一个人尊严和个体性。无名尸体常会让我们觉得有种失去归宿的悽凉。然后不管哪种文明都讲究下葬入土为安,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曝尸在古时是一种污辱或刑罚,现在,却有一群没有名字的尸体,被强拉作成各类姿态的标本,脱离死者本人的特性或特质,还被卖钱展览。最可悲的是,有些尸体并未经本人同意,来源可能是中国被处决的囚犯或地下人体市场( 注2)。凡此种种,都否定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价值。

 

以“文学”包装色情


艺术堕落不只限于绘画雕塑艺术,文学写作里也出现“下半身写作”和“美女作家”等名词。有一次,大陆作家韩寒在网上贴了〈现代诗和诗人为什么还存在〉一文,举了沉浩波的诗《一把好乳》为例。内容描写诗人盯着一位上车的女士胸部,而且是恬不知耻地盯!女士抓过身边小女儿来遮挡,却挡不住那厚颜无耻的眼光。诗末且把纯真的小女儿都给污蔑了。


沉浩波是“下半身写作”的发起创办人之一,韩寒的贴文挑战现代诗人有必要如此存在吗?引起诗坛许多诗人的反扑和辩论。但韩寒的厉害,就在于“打笔仗不愠不火,还带点调笑:“我觉得他的诗写得不错,反正横着这么写肯定不行,一竖,成了艺术,说着说着我有点崇拜他了,直抒胸臆,用他的诗歌来说明了男诗人基本都是流氓这个古今一样的定理。咱们普通人耍流氓肯定是不行的,但诗人,硬是把流氓耍成一种流派,使猥琐成为一种伟大。”


说得相当到点,直指“下半身写作”是耍流氓的堕落。还有“美女作家”的现象丛生,用肉体和胸部作为写作素材,得此称号的有:卫慧、棉棉、安妮宝贝、九丹、春树、盛可以、尹丽川、虹影、木子美等人,作品一般脱离不了色情、暴力、同性恋、性关系、自杀、妓女、情杀等主题。


其中木子美在网上写的《遗情书》,大谈自己的性生活和性伴侣,网站几乎被挤爆。九丹则在她《女人床》书中说:“要夸奖一个女人,莫过于说她是妓女。”自此,便有了“妓女作家”和“妓女文学”的称谓。

 

可以看到文学艺术一再沦落,神不再于文学艺术中存在,人和动物的生命皆失去尊严,神形像的尊荣和荣美基本不再。

 

基督徒创作者虽然也是一群堕落的人,在观察这堕落的世界,立点却有所不同。因为世界堕落,基督徒便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世界里的破碎,并反映到作品里,像韦格(Roger Wagner)的《灯台》(Menorah),画出治理世界的人类如何污染地球,以烟囱取代了传统七根蜡烛的灯台。前面四散的是模彷集中营里的犹太人,好似工业化的污染,让人有走进煤气室的恐惧。

 

但也因为是堕落的,就要小心基督徒的观点与角度很有可能会被罪扭曲。即使一心想为神写作或创作,但基督徒的骄傲、自私和无知,也很可能污染眼光,呈现出扭曲世界的一片图像。

 

还有一种堕落后扭曲的神学,是看“堕落”,不是人经过思考后而选择行出的恶,反而是对自我知识被启蒙的一个象徵比喻,是进化论里不可少的一步。这就是神学被人文学科模煳化也扭曲化的结果。如何能不谨慎分辨?

 

基督徒创作者对堕落世界当如何回应?

 

面对这世界的堕落,基督徒创作者该如何回应?是否要真实反映这世界里的罪和黑暗?有些基督徒不以为然,认为何必一昧强调罪和黑暗?这不是很负面吗?为什么不强调这世界里的真善美呢?

 

英国一位艺术家崔西‧艾明(Tracey Emin),一向以观念艺术炒话题出名。她的着名画作《每一个我睡过的人》(Every One I have Slept with, 1995),是一个大帐棚,里面剪贴所有与她发生过性关系的人名。帐棚象徵性关系的克难,也有女性器官的喻意在其中。(上图左,中)

 

另外一个艺术展览《我的床》(My Bed, 1999,上图右),则是创作者因忧鬱症,几天没有起床的溷乱床铺,留有自杀血迹、排泄物,床前还堆着保险套之类的垃圾。像这样的艺术作品,到底有什么意义?展示出来的只是耸动、厚颜无耻的罪,没有反思也不忧伤痛悔的灵。这世界需要这样的作品吗?

 

呈现世界堕落的作品,是否有必要存在呢?
如果完全不呈现黑暗,只呈现光明,又会有什么缺憾呢?
这是所有基督徒创作者需要面对的问题,处理还是不处理?若要处理,又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里有几个原则供参考:

 

1.堕落世界的黑暗需要呈现,因为真实


堕落是真实存在于天地之间。腓立比书四章8节:“弟兄们,我还有未尽的话:凡是真实的、可敬的、公义的、清洁的、可爱的、有美名的,若有什么德行,若有什么称讚,这些事你们都要思念。”


经文第一个提到的就是“真实的……我们要思念。”这“真实的”包括这世界里真实存在的黑暗堕落。像诗篇里揭露人性深层的绝望、战争的毁灭性、罪的挣扎、世界的腐败、溷淆等,应和世界创造的次序与美善一样真实呈现。

 

好文学永远不会单一,不会只有好人的存在。真正深刻的文学,往往是主角在对手里面看到自己的黑暗。读者又从正反角色看到自我的投影,以及内心分裂对立的挣扎。


不可否认地,每个人都经历过保罗的挣扎,有立志去行却行不出来的善,有不想要却又行出来的恶。作品中若不能呈现这方面的挣扎,就会失真。简单来说,文学中不能永远好人穿白衣,坏人穿黑衣,而是穿黑衣的偶尔也可以有高贵的地方,穿白衣的也有隐藏的祕密,才更切合真实的人性。

 

2.基督教主题、副题要同时呈现


着名的文化批评学者薛华(Francis Schaeffer)曾说:“基督教有主题,也有副题。副题是人类失丧,在此生无法再得到完全。主题则是这一生有目标,因为有神,也因为人是按照祂的形像造的……。真的基督教艺术应该同时呈现主题,也有副题。如果只有主题,没有人会听。“们会知道你在撒谎。( 注3)”


这里提到的是一个平衡,就是把创造的主题和堕落的副题一起呈现。这世界既不是完全美善,也不是完全邪恶丑陋。所有的美中都有堕落后的阴影;所有的丑中,也都有创造隐藏的美在其中。


问题是很多教会只讨论主题,只谈得胜、盼望和美善,让许多人无法感觉到切身。走出教会的大门看到世界呈现的又只是副题:苦难、忧愁和失丧,成为每天媒体艺术的主流。这又让人感觉只有黑暗绝望,感受不到对天堂的盼望。

 

在一篇演讲《单一故事的危险性》里,奈及利亚作家阿迪琪(Chimamanda Adichie)提到,说故事不能只从单一的角度来说,尤其怎么说一个故事,往往就定义了那个故事。故事不能只从“第二点”讲起,比如说美国印地安人故事,不要从箭头讲起,而不讲英国殖民。非洲各国故事,也不要从失败讲起,而不说英国殖民。如此来推,若基督徒创作只讲一个主题,而且从次题说起,往往就定义故事只有堕落,若只讲主题,则只有美善。两者皆内藏缺憾。


在美善和堕落中,基督徒要分辨什么是主题、什么是副题。不要让堕落成为唯一的主题,使整件作品弥漫一片颓废,也不能让美善成为副题,因而显不出信仰中的应许和盼望。主副题穿插的比例会决定整件作品的精神体质是颓废、还是阳光,是真实、还是虚伪。把握不清主副题分寸常是当代基督徒创作显不出信仰精神的原因。

 

3.作品中不与罪同行,但要责备罪


以弗所书五章11节:“那暗昧无益的事,不要与人同行,倒要责备行这事的人。”


这里强调的是,基督徒不要与罪有分,不要与罪人同行,但要责备并揭露罪。但“责备”的原文不是大声控诉或责骂,而是揭露,也就是说对罪要揭露出来,而且要有一个立场。置入作品里,就是要真实呈现这世界并非如此完美,有社会制度上的罪,也有个人方面的恶。但基督教并不只讲究公义,也重慈爱怜悯。艺术作品里除了揭露罪,有了真理,最好也有恩典。


正如天主教画家鲁奥(Georges Rouault),虽和当代许多画家一样也画妓女。但艺术评论家沃克塞尔(Louis Vauxcelles)却在鲁奥画里发现不同的笔触,说:“鲁奥和雷克(Lautrec)画不同的,是当鲁奥画妓女,看到邪恶被高举时,“没有一点残酷的喜悦,而是感到痛苦并哭泣。( 注4)”在“所画的《镜前裸妇》这一幅画中,可以看到色彩浓重、形像忧鬱阴沉,妓女面对镜中的自我形像,有着不堪负荷的无奈与痛苦。而雷克笔下的妓女,则像任何一般女人一样,没有贬低批判,也没有美化她们的作为,只是呈现一个女人的片面形像。


一个是带着立场,但是隐藏内敛地呈现;另外一个,显然是不带任何立场的呈现。基督徒的笔不要无意识地走过人世,而要带着痛心和怜悯来揭露。

 

4.不荣耀罪,也不说教定罪


如此说来,罪可以刻画,但要把握住一个原则,不要把罪和黑暗荣耀化,好像罪中也有伟大崇高的部分。但也不要一昧说教和论断,让整件作品教条化而失去文学艺术的境界。这是两个极端,语言表述上要小心把握。

 

以小说《齐瓦哥医生》(Doctor Zhivago)为例,描写的是三角恋爱,战争中发生的婚外情。书中创造出来的第三者谅解而不争宠,元配也宽容而不哭闹,是否就使婚外情显得更高贵、更荣耀呢?当然不是。


从作品中我们可以读到作者巴斯特那克(Boris Leonidovich Pasternak, 1890-1960)真实描写齐瓦哥医生、妻子和第三者的内心挣扎,也清楚感受到作者所划下牢不可破的婚姻界线,显然对婚姻还是有一个坚定的立场。但“没有用说教的方式定罪讨伐,只呈现人虽有心突破感情的沉浸,想要高贵地抽离,却三番两次因战争大环境的左右而一步步下沉,至终对爱情投降……,使这本书成为文学里的经典。


许多基督徒作家,写罪都写得活灵活现,可以说是作品里最鲜活有力的部分,但一旦触及信仰与神,却忽然扁平下去,只会表面化,用律法式的定罪来说教。要怎样呈现罪的故事情节,不强插入圣经来批判,同时又不抬高爱情,到可以无限度踩线出轨的地步?这是创作者的挑战。


然而,作品中光有创造和堕落的部分其实也不完整,我们还需要显示神仍在这个世界里动工,在大主题里仍有救赎的存在。如何在创作中写出救赎,比如何适度呈现罪,又是更大的挑战。基督徒作者需要参考一些好的信仰经典来学习。真正掌握救恩核心,又有成熟的文学笔触,让读者一路读来,只觉得必须如此,不得不如此,对创作的真正目的就算是抵达了。

 

 注

1.         Marc Quinn, Chapman Brothers, Jenny Saville, Damien Hirst, 这几位艺术家是来自Art and Soul一书里,Art and Fallen World 一章里的举例,作者由此更深入地研究举证。
2.         According to an AP article by Mitch Stacey published by the Washingtonpost.com August, 2005,
3.         Schaffer, Francis,“Art Norms”, taped lecture, L’Abri Fellowship, Greatham, Hants, UK
4.         Steve Turner, Imagine:A Vision for Christians in the Arts”, (Downers Grove, IL 2001 )IVP, p84

 

 

作者小档案:
莫非,创世纪文字培训书苑主任,创文文字营、KRC文化营讲师。曾任加州休斯飞机公司电脑工程师六年,后专事写作,现定居洛杉矶。着有散文《不小心,我捡到了天堂》,与小说《六个女人的画像》、《残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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