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宣教前线遇见神 /
走在尼泊尔的红毯上
文、供图/吴信惠
“妈咪,长大后我可能只能请你跟爹地吃麦当劳。”
“为甚么只能请我们吃麦当劳?”
“因为我想当考古学家,找恐龙的骨头。老师说这种工作只能赚很少的钱,所以我可能没钱。而且可能很久才能回家一次,因为要去很远的地方。”
老二杰明在小学一年级时告诉我他长大后的志向,说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十二岁时,他报名参加螃蟹研究夏令营,在马利兰州的海边,天天扎营,跟着渔船抓螃蟹三个礼拜。十三岁去墨西哥理工大学的暑期课,学习火箭与机器人的制造课程。十六岁时,他参加一个领袖课程,讨论市区的贫穷问题。儿子的眼光由爬虫类环境与机器人的研究中,扩展到人类的贫穷问题。大学主修生物的杰明,在大三时申请学校的HNGR项目(Human Needs and Global Resource,全球资源与人类需求研习课程),在大四到菲律宾帕拉望小岛圭桑镇的卫生医疗所实习半年。
从菲律宾回到学校半年后毕业,杰明接受门诺会差派,到尼泊尔南部比拉德讷格尔(Biratnagar)做为期一年的研究工作。他到号称是尼泊尔的第二大城,与当地教会设立的建教合作事工同工,帮助在偏远、贫困没资源的村民开垦农地、引水灌溉、提供基本医疗帮助,探访村民及教导健康、营养等教育。他也必须记录事工成果,评估所有策略的可行性及效果,并为当地政府及接手的机构提供改进方针,继续帮助村民生活达到基本水平。
儿子的志向越来越清楚,但他也离家越来越远,要请我们吃麦当劳的机会越来越少。我们固定每周通电话,儿子说一切安好,正在努力学尼泊尔话及习惯用手吃饭。再来他说因政治因素,印度停止对尼泊尔的石油供应,整个国家限电,新政党与印度政府有冲突,某些地区也有暴动。儿子在脸书上呼吁大家为尼泊尔祷告,之前的大地震,再来的石油荒,尼泊尔已满目疮痍。
住在美国东岸的我,常问儿子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被蚊虫咬得登革热,没电怎么充电等小儿科的妈妈问题。儿子被我们问烦了,在电话那头说:“爹地、妈咪,你们要不要来尼泊尔看我在做什么?”所以,我们带上卫生纸、消毒液、药物、口罩、电池等,搭上飞机,绕地球半圈,飞到尼泊尔,万里探儿去。
▲一生一次的旅行经验,感恩与凝视的旅程。
人民寻找生存空间的文化古国
夜里,抵达加德满都(Kathmandu),三月底的天气,春暖乍凉。许久不见的儿子,在机场外昏暗的灯光中,更显瘦高黝黑。听他跟司机说尼泊尔话,坐在老旧的计程车中,穿过一片黑暗的城市,我来不及消化这陌生地域给我的冲击。
垃圾回收是尼泊尔政府最大的挑战之一,尽管有很多NGO(非政府组织之协助团体)愿意协助尼泊尔的卫生单位,做垃圾收集及处理,但受政治、经济及宗教信仰的影响,许多卫生政策也无法执行。居民们把垃圾堆在门口或倒在空地,到处多是成堆成山的垃圾,居民们随便焚烧垃圾,加上车辆所排出的黑烟,使尼泊尔的空气污染为世界前几名。
▲日出中的尼泊尔山岳,令人叹为观止。
加德满都是大部份观光客到尼泊尔的第一站。在加德满都的两天,我在没有秩序的交通车阵、观光人潮和一滩滩的垃圾堆中穿梭。坐在屋顶阳台上,望着眼前的古老皇宫,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神对这地的赐福是什么?”
从加德满都到东南部比拉德讷格尔需要九至十小时的车程,搭飞机却只要半小时。在石油供应吃紧时,儿子为了要到加德满都办签证,搭夜行巴士,每隔几小时就得过一次检查哨、又等几小时加油、等司机休息睡醒后再上路……,到达目的地已是二十八小时后。
在飞机上远远望见喜马拉雅山,感觉造物主的奇妙。这样美丽、有山有水的国家,人民却是贫穷的,政府无力无为。从外国来的百万观光客,他们景仰山岳的美丽雄伟,挑战攀越高峰的极限,但对国家的落后及贫穷,大多只投以窥探的观光眼神。也有人来寻找印度宗师,如踏上文化秘境,盼望能在原始的简朴中,找到心灵的安憩处。
我在一片混乱的市区中,隔着漫起的灰尘及黑烟,看着尼泊尔人陷在卡车、计程车、摩托车、牛、狗的乱阵中,找出一条通行的道路。在山间,年轻女孩们穿着色彩鲜艳的沙丽(Sari),手脚擦着蔻丹,妆扮华丽,眼神却透露着纯真的清澈。我气喘如牛地叉腰休息,她们头上顶着装满石头的竹篓,带着微笑与我擦肩而过。尼泊尔人从容地应付生活的杂乱,微笑面对生活的重担,让我看待他们的眼光,不是同情,而是尊敬─尊敬他们在极其有限的可行空间里及可利用的资源中,找到可以微笑生存的一片天地。
▲加德满都交通杂乱,但似乎人人都可以找到一条路。
VIP的待遇
飞机在夕阳下抵达比拉德讷格尔,杰明介绍一对来接机的年轻夫妇,在众人的关注之下,他们为我们献花,像是迎接达官显贵。刚下飞机的我,头发乱七八糟,捧着花束拉出行李,在大家的注视下,灰头土脸地与他们合影。
比拉德讷格尔每天限电供应,在昏暗的灯光中,我们与BIC(Brethren in Christ)教会的同工享用晚餐。晚餐是鸡蛋咖哩饭,尼泊尔人好客,特别帮我们添了一大盘饭、咖哩及三颗蛋(一人份),也贴心地为我准备汤匙。先生入境随俗,学着儿子用手吃饭,体验尼泊尔饮食的不同。
▲灰头土脸初抵比拉德讷格尔的VIP(作者夫妇,左一及右一)。
饱饱地吃了一“山”饭及三颗咖哩蛋,我们撑着肚子摸黑往旅馆走去。黑暗中,借着iPhone微小的光线,跨过坑洞,避过垃圾堆,绕过睡在路边的野狗,战战兢兢、慢慢地走回旅馆。“祢的话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诗篇119:105),在人生的坑洞中,在排山倒海的讯息中,若是没能走在神的光中,怎能找到有真理的人生道路?回到旅馆,看到灯火通明,房间内有冷气有热水,也有WiFi设施,还有防蚊器,应有尽有;但因蓄电池只能供应照明及插座,没电,什么都有,也等于什么都没有。
▲村落BIC办事中心的厨房在户外,员工为作者夫妇准备午餐。
难以到达的村落
BIC教会与美国门诺会互助促进社(MCC-Mennonite Central Committee)合作,在离尼泊尔与北印度边界的Bhatigachh村落租一片农地,指导村民们做农作物耕种与规划,帮助村民自食其力。BIC也在农地及村落的交接口设立办事中心及小药房。中心设有裁缝课及护理课,让村落的妇女学一技之长。BIC教会的主任牧师Shemlal Hermbromg是当地教育程度最高的社区领袖,他本身也是在Bhatigachh村落成长,深刻明白教育的重要性,常到村落里呼吁家长让小孩接受教育或学习技术。
农地计画已进行第三年,杰明就是首位从美国门诺会互助促进社派去的辅导员,辅导员必需长时间住在当地,身体力行与村民同耕种,了解村民的生活习惯,才能做出实际的评估,提出改进建议。
▲作者(前坐者)与亲切可爱的BIC员工合影。
我们一早就从BIC在市区的教会出发,杰明与外子骑脚踏车先行,贴心的儿子知道我不能“驾驭”五十分钟的脚踏车程,特别请同事亚瑞用摩托车带我去。亚瑞年轻、有趣、无厘头,接过我带去的饼干礼盒,挂在轮胎旁,在市区杂乱的交通阵中杀出一条通路,到达黄土路,说:“从这里开始,非常难骑,非常难……”
摩托车慢行在不到五呎宽的黄土路脊上,两旁都是低陷的黄土沟,路脊高低不平,有如电视中摩托车极限挑战的场景,但眼前的黄土路一望无际,干旱的农田只有少数的农作物,干瘦见骨的牛羊站在路脊上、路沟间。要骑多久才能到BIC的办事中心?“半小时吧!非常难,车子开不进来,摩托车骑久了会爆胎,没有什么人会想来,非常难……”我不能想象杰明每周要来三次的辛劳。
▲作者与夫婿站在儿子杰明工作的田里吹风。
走到BIC规划的农地,终于在一片干旱无水的黄土地中看到一片绿地,种着绿椒、丝瓜、茄子、空心菜、玉米、卷心菜等农作物。BIC同工说:“我们请农业技术人员教村民耕种,收成后,可食用或做买卖。中心外面空地,在周末变成村落的市场,大家在那摆菜摊、理发、打铁磨刀等。村民不用再走半天才能买到东西或看医生,这里有简单的医疗设备可以应付普通的感冒及伤口。”
▲BIC主任牧师与师母(右一、二)是当地最受人尊敬的社区领袖。
村长的宝物
杰明安排工作人员骑摩擦车载我们进村落,这里比黄土路脊旁的乡下更偏僻更落后,完全没电。过了泥泞的黄土小路,再过了狭窄的吊桥,车子终于停在一户人家前。
一位瘦高穿着lungi(隆祺—尼泊尔围肚长裙)的男士从小小的茅草屋钻出来,杰明说他是村长。“我们认为他是村长,因为大部份村民都听他的话,小屋是他开的杂货店。”随着村长,爬过一座小丘,遍地竹林中看到一洼可爱的小池塘。“这是人造池塘,我们帮他们挖土,引水,给鱼苗,鱼长大了就能当食物,也能拿出去小市集卖。今年雨水很少,池塘的水位较低。”杰明指着池塘解释,村落的小孩都围在我们旁边看热闹。孩子们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深邃的眼光带着好奇,我被他们美丽的眼眸吸引。在一群孩子的注视下,我们听着村长跟BIC的同工讨论近来的收成。亚瑞介绍刚到的两位男士:“执行长与副执行长。”
▲作者夫婿和儿子与农耕计画的同工合影。
村长说有好东西要款待我们,他从茅草屋里提出一个灰黑的塑胶桶,拿出几只铁杯用井水冲一冲,从桶内倒出透明的液体,请我们享用。在孩子们及正、副执行长羡慕的眼神下,我迟疑地慢慢喝下这杯像水的不明液体,甜腻如糖浆却又有槟榔发酵的口味,我微笑地稳住轻微发颤的身子,看见他们再次把外子的杯子倒满。
我们俩对看,他送出一个“一定要忍耐把它喝光”的眼神。坐在旁边的儿子,轻松地喝下第二杯,说:“上次我跟MCC的首脑玛莎来这里,身后跟着一队小孩,村落的人没看过金头发的外国人,村长请她喝发酵了一个礼拜的树汁。”还好!原来,不明液体是从小茅屋前的一棵树淬取出来的树汁,是村长的宝物!
▲与村长(后右三)及同工们在池塘旁合影。
新的体会
到达尼泊尔不易,回到美国的旅程也遥远,比如在印度等待飞机加油,在沙乌地阿拉伯等待转机,都是耐心与体力的磨练。等待的时候回想尼泊尔的经验,有两个心得。
道成肉身的呼召是从神而来:儿子一周三次长途跋涉到农地最让我心疼,但他说:“不觉得辛苦啊!我乐在其中,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喜爱美食的他,曾在学校的论文中以生鱼片及寿司做饮食文化的研究主题;但尼泊尔的生活环境,没车没电,一天吃两餐,一个月只能吃两顿有肉的餐点,蚊子麻密地在蚊帐上栖息,这样的日子,他也甘之如饴,因为神赐他一颗在贫穷中发现美善的心。这种长期委身的意愿与喜乐,不是家教、主日学或其他教育可养成的,是神放在他心中的深沉的呼召与负担,这负担是爱、是怜悯也是喜乐。
不仅是杰明,在尼泊尔长驻的宣教士们,他们在异乡居住,有语言、文化、饮食等不便与困难,但他们心中的爱,远远超过这些困难。这趟旅行,让我稍为体会到天父的心。分别那天,杰明整晚呕吐发烧,我不能在旁边照顾他,只能在他床边跟他道别。忍着眼泪、抱着行李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心中暗暗祷告:“天父,恳求祢医治照顾杰明,感谢祢让杰明的身旁环绕着许多像天使的同工,也感谢祢让我能稍稍体会祢的心。”
神的国以各种方式降临在世界各地:虽然去年政党改变,新宪法已准许人民有选择宗教的自由,尼泊尔政府仍在今年3月发公文给各基督教组织,禁止各基督教机构传讲福音。在这样的宗教环境下,要如何宣教?
BIC的主任牧师Shemlal Hermbromg在当地从事社区服务及改善村落的深耕事工已多年。他在贫穷的村落长大,用自己的第一经验鼓励村民接受教育。他在比拉德讷格尔建立Spice House(香味之家),收留从村落离家到城里读书的学生,为他们找赞助人,使年轻人有机会受教育。
教会的农耕进展计划帮助贫穷村落的村民利用极少的资源得到农耕收成,这是爱邻舍的真实行动。“因为我饿了,你们给我吃,渴了,你们给我喝;我作客旅,你们留我住;我赤身露体,你们给我穿;我病了,你们看顾我;我在监里,你们来看我……这些事你们既做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马太福音25:35-40)
有宣教士在加德满都的红灯区为酗酒、吸毒的流浪汉祷告,让神智不清或不识字的人都看到神迹奇事或经历天父的神奇医治。有宣教士在偏远的乡村,为赤贫村民供应饮食、更培养他们的谋生能力。我看见神的国度以不同的方式降临在各地。
出发到尼泊尔的前几天,一位牧师写下为我旅程的祷告:“恩典的主,求祢把姊妹隐藏在祢的翅膀下,保守她的平安。祢也要把她带出舒适圈,所以她能看到祢的作为。如果她累了或感觉不安,祢会使她安稳,得着休息。不管她是否配得,请祢在她所行的路上都铺上红地毯,让她坐在头等舱……”
是的,神在尼泊尔为我铺上红地毯,周围的人们给我头等的待遇,让我看到神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