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火牧师的杀手
我与忧鬱症的奋战
文、照片提供/金杰
译/林雨
▲「当心,牧会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伴随牧会而来的压力,若没有得到适当的掌控,真会使牧师陷入极度沮丧,什至赔上性命。
牧会要了你的命?
在每一张牧师按立證书旁边,都应该掛上一个牌子:「当心,牧会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不幸的是,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许多牧师身上。他们落入极度沮丧的深渊,以致结束生命。
这种内在的变化是一点一滴累积的。服事的热忱,协助教会事务运转,关怀探访……逐渐成为重担。因极度焦虑让他们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过去能轻易处理教会里的种种挑战,如今成为重重高山,一想起便心悸。讲道成为周而复始的挣扎,什至聚会开始前,在牧师办公室里还得先安抚阵阵惊恐。为了不让会友看出牧师眼中无可隐藏的惶惑,只好避开他们,他原来可是大家心目中无可动摇的牧师啊。
一旦传出牧师对日常决定都胆战心惊,他就会被辞退、被取代。这个想法如黑云笼罩,加深恐慌。惧怕这个内在的敌人日益强大,「输家」、「失败」的内在批判声,无情地嘲弄牧师,打击他的自信。脑子里「抵抗或逃离」功能,释出肾上腺素,使血压上升。夜晚比白日更残酷,床舖彷如木狗酷刑,噩梦触发焦虑和惊恐。当晨曦终于来临,疲惫的身体不得不起来面对另一天的现实。害怕「恐惧」来袭的感觉,伴随所面对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挑战。
无力处理,看不见出路,无人倾吐,而神似乎对这样的挣扎视若无睹,死亡似乎成为可忍受的结局,至少比真相暴露出来后的难堪、声名扫地、精神病院……还更吸引人。
这曾是我的故事,而我活下来了。
从里到外
当牧师年轻气盛,满有异象,很容易掩饰或忽略伴随服事而来的压力。即使我们好像无视于压力,压力仍会逐步啮蚀健康,毁损身体、神经传导体、自信心和情绪健康。教会生活和牧养的服事一点一点地危害我们的性命。
压力宛若白蚁侵蚀房子,看不见、听不到,却一口一口,从里到外,啃噬掉整栋房屋。如果没被发现,没有处理,有一天你醒来时会惊觉,房子就要坍塌了。
压力人人皆有,但在牧师生活中却放大了几倍,因为他们不仅要负起自己家庭的责任,还要承揽整个羊群的担子。会众带著各式各样的问题来找你:家庭、婚姻、财务、情绪、生理、心理,还有灵命。他们的需要如此大,而且接连不断。牧师要学会管理和认识压力,设定界限以免过劳。例如:
‧ 分派任务,而非一手包办。
‧ 对那几位占据极多时间、需要额外恩典对待的会友,学会说「不」。
‧ 对紧急事件的强行需索说「不」。
学会这些策略能帮助牧师们不被压力的白蚁侵吞,否则白蚁兵团将会把牧师拖垮,到完全崩塌的地步。
▲压力宛若白蚁日以继夜侵蚀房子,如果没有及早处理,有一天会使你的人生全然坍塌。
跌入谷底
三十多年来我陆续开拓、牧养了三个教会,搬家五次、跨越五州。经历两次教会分裂,至终与最大的「白蚁」搏鬥─亲自监工营建我的房子。竣工后迁入新家之际,我跌入谷底。在五十二岁那年,我精神崩溃。
靠著神的恩典,在崩溃后第二天,一位牧师老友打电话来。他问我好不好,我对他说:「情况不妙。」他追问下去,我坦承已默默受折磨四年了,能说出来感觉真好。他当下指出我患了忧鬱症。他有过相同的经验,认得出这些症状,但现在已恢复。
他劝我每天竞走一小时,消耗体内的肾上腺素,好让我的身体放松。当时我像绷紧的弓。他说明体内的化学问题影响我的头脑,多年来累积的压力没有处理,引起神经传导体丧失化学功能。这番话倾注希望进入我的心,他向我保證这不是精神失常。我所遭遇的是生理问题,使我的脑子无法正常运作。他什至将心理医师的电话号码给我,催促我订下看医师的时间。我即刻照办,不过得等到散步回来。
精神科医师专精诊治像我这样的心理健康失调者,他也开处方药物来帮助患者调节体内化学物质的不平衡。我的医师诊断我为一般焦虑失常,所开的药物帮助我恢复认知和处理情况的技巧,也让神经安定下来,同时也给了帮助睡眠的药物。饮食上我也做了调整,减少油炸食物和甜点,多吃蔬菜和沙拉。再加上每天的散步,我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逐步复原。
当初宣告我患了忧鬱症的牧师老友,之后持续关怀,固定至少一週一次打电话来与我深谈,成为属灵辅导,直到我恢复正常。
在这之前,我总认为靠药物治疗忧鬱症是软弱的表现。对我而言,忧鬱症似乎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与牧者的呼召携手併进。只要咬紧牙关信靠神就好了。我害怕使用药物会上瘾,况且一旦教会发现了,会友便会离开。
亲身经历后,我的观念改变了。
▲每天竞走一小时,能适当消耗体内肾上腺素,避免累积过多压力而引起神经传导体化学失衡的问题。
出乎意料的副作用
接受治疗三週后,药物发挥疗效,我的精神状况稳定下来,喜乐也回复了。然而让我惊讶的是,这竟引发太太的愤懑。一开始我俩都觉得莫名其妙,直到问了心理医师,才懂得这股怒气的原由。我未曾想到当自己与病症奋战时,太太其实承揽了整个事件的祕密、羞愧和重大的压力。和我一样,她也无人可倾吐。
太太身为房地产经纪,过去这段时间一直不愿透露交易落空,恐怕我一旦知道了,会为家里的经济状况忧心忡忡。她的收入为这个家贡献一半所需。忧鬱症期间对失败的畏惧感更加深我对无力供应家庭需用的惧怕。她在这样的压力下仲介房屋,为的是让家里不致在债务中灭顶,更不愿见到我每况愈下。
当夜晚极度焦虑的情况严重时,我经常摇醒她为我祷告,大大影响她的睡眠。我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丈夫,过去的稳重、坚强、牢靠,已不复存在,如今太太必须成为家中的磐石。她要将我从崩溃的边缘劝离,她要维系整个家的安定。否则,我俩将玉石俱焚。
我的情况一改善,她积压的怒气再也按捺不住。她不再需要撑场面,现在该轮到她来个精神崩溃,换我来照顾了。有一阵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太好了,我很高兴你觉得好多了。那我的快乐药丸在哪儿?」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憎恨我的恢复。在得到解释后,她的怨愤才渐渐减退。
▲经历忧鬱症的噩梦,金杰牧师走出惧怕,走向爱,与妻子、与神的关系再甜美不过。
走出惧怕,走向爱
帮助我恢复的不只是药物、运动、饮食,我还需要面对不愿他人知道的恐惧。过去我活在面具下强颜欢笑,表现出自信,装出生命多美好的样子。但伪装不可能持续。在药物起了疗效后,我对孩子们坦承过去几年的经历,向他们解释身心崩溃的原因,和药物如何助我恢复。接下来我也告诉会众。他们接纳我,谢谢我的信任,愿意说出实情,所有的人都与我站在同一阵线。
一旦我面对了最畏惧的事─会众的拒绝,这成了经历神的慈爱最美善的经验,也使仇敌失去控告我服用药物的筹码。
行过黑暗,让我屈膝寻求神,使我与神的关系更紧密。大卫的诗篇和考门夫人的《荒漠甘泉》是我的良伴。若没有神,我无法存活。祂赐下盼望扶持著我,知道终有一天我能度到死荫幽谷的彼端,在敌人面前享用筵席。
事奉中的需要和压力仍旧极大,我已较能掌控管理。噩梦已过,睡眠恢复。与神的关系再甜美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