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擂台】1 为爱，皇帝也疯狂！

——争宠或寻爱？从《后宫甄嬛传》观爱情与人性

文／苏文安

当我们了解爱是一种能力，
而且可以靠着神生生不息、源源不绝时，
我们追求爱的人生是多么有盼望……

甄嬛旋风横扫全球华人

澳洲旅遊局2013年春向全球发布“世界上最好的六项工作”征才广告：1.雪梨玩乐者；2.南澳野生动物护理员；3.墨尔本时尚生活摄影师；4.北澳探险家；5.昆士兰公园巡护人；6.西澳风味美食家。最后脱颖而出得到澳洲旅遊局工作的六个人，工作时间为半年，每人总收入为十万澳元（约合92000美元）。广告推出头两周内，即有世界各地三万名男女前去应征。

其实，尚有一份职业，被想像力丰富的人士视为“世界上真正最好的工作”─

职称：国家选美大会总裁判。属于终身职，薪资无上限，限家族血统纯正之中国籍男性，其相貌、身材、气质不拘。参选佳丽可能逾300人，均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入选名额可达三十人，一律纳为该男子之生活伴侣兼性伴侣兼生育工具，众佳丽之生活所需及固定薪资悉数由国家供应。此三十位顶级美女，惟一的全职工作乃伺候此男，规定全体住宿，管理严格、全年无休，每日须仔细妆扮，在此男人面前只许撒娇、不许顶嘴、不许愁眉苦脸……。

哇！真有这样的顶级好差事？男性读者们，心动吗？可惜的是，自1911年之后，此职位已不复存在。然而，诸君亦不须过于惆怅，只要看过《后宫甄嬛传》，再读毕本文，即使用最豪华的私人喷射机及长礼车（limousine）拜托你去就任，包你也要避之惟恐不及呢！何以如此？且待下文分解。

《后宫甄嬛传》乃根据中国网络作家流潋紫于2007年所创作的同名小说，耗时两年改编制作的一部连续剧。2011年11月杀青、2012年3月26日至5月2日首播，此后无论大陆、台湾、香港、北美，皆一再重播。黑龙江卫视等电视台更特辟频道，半年内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放，被戏称为“甄嬛台”。

【故事精华】

多情佳人绝情路

剧中故事的历史背景，假托于大清雍正皇帝在位时（1722-1735，在位13年），为清代盛世承先启后的关键阶段（康熙1661-1722，在位61年／干隆1735-1799，在位64年）。

剧情讲述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出身官宦之家的汉人女子甄嬛，满心不想入宫却又不得不受征召参加后宫选秀，且意外被留在宫中。十七岁初入宫就牢牢吸引住皇帝爱宠关注的目光，却受到全后宫的嫉妒和暗算。几度大起大落、险死还生，令她看透了弱肉强食的“后宫丛林”真面目。

剧中，“前朝”（皇上和文武百官议政、施政的朝廷）与“后宫”（即皇上和众嫔妃居住的内宫）的关系，正如那句台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嫔妃得圣宠之多寡，关系到自家父兄的宦途，甚至全族的命运。故事前段，大将军年羹尧助雍正登基、安内攘外有功，其妹年世兰（华妃）因而多年来宠眷不衰，在后宫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即是明证。

甄嬛历经几度专宠、失宠，甚至被废出宫入尼寺修行，终究看破自己不过是雍正对已故纯元皇后思念不已的投影，在备受众尼排拒欺凌、病重濒死之际，幸得果郡王允礼援手而存活，终究与长年互有好感的他结下爱种，甚至谋划假死远离一切。但允礼奉皇命探查西北敌情迟迟未归，一度传来死讯，哀伤欲绝的甄嬛誓要查明凶手、为他报仇，遂施计再度得宠于雍正，并以熹妃身分大张旗鼓预备回宫，不料启程前夕果郡王却百死一生脱险归来。奈何已时迁势移，为保对方和众多无辜亲友仆婢之命，两人纵然怅恨苦痛无奈至极，亦无法再续情缘。

再回宫的甄嬛，为保护家族、子女、忠仆与情郎，对每个陷害、打击她的敌人展开绝地大反攻，但终究抵不过最大仇敌雍正的皇权，只能无奈看着爱人允礼在自己面前殉情而死。

最后，甄嬛斗倒了所有敌人，甚至将缠绵病榻的雍正气死，为情郎报仇。雍正驾崩后，甄嬛所认养的四阿哥即位，时年廿九岁的她终以帝母身分成了至高无上的“圣母皇太后”。但失去爱情和生趣的甄嬛，所拥有的不过是权位背后无尽的孤寂悲凉，爱人、至情姊妹、异母妹妹、知心侍婢都已殒逝，此时的她，只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形单影只默默忆当年，看着另一世代的后宫风云生生不息循环上演……。

亮点：制作、编剧、演技、主题

由郑晓龙导演、孙俪主演的《后宫甄嬛传》，多次囊括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等大奖，其亮点如下─

1.制作认真

室内外布景、服饰、器物、对白、运镜、音乐……，皆做出高水平。有位从事珠宝设计的台湾女士，虽一向不爱看连续剧，却对此剧中华美精致的服装与文物大感惊艳，因而一集一集地“专攻”道具，以获取更多设计的元素与构想。

2.情节布局高潮迭起

原作者流潋紫与王小平合作、亲自参与改编，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说故事基本功发挥到淋漓尽致，在极端曲折离奇的剧情中刻画出栩栩如生的人性真相。

如甄嬛后宫生涯五大危机之爆发及化解，以及剧情三大转折，再加上颇有金庸之风的附会历史功力。

3.角色刻划细腻

女主角孙俪多次凭藉《后宫甄嬛传》登上最佳女演员宝座。她以众多剧评家所盛赞的“多层次演技”，精致呈现一名女子不同年龄阶段和人生境遇的外貌及内在，将甄嬛从不谙世事的善良女子，身不由己被逐步催化为善于谋权的深宫悍妇，藉由才智自数度失势中翻身，终究登峰造极，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太后，体验着深宫中的冰冷孤寂……这迂迴曲折、惊心动魄的生命旅程，演绎得入木三分。名导演李安曾说：“最高超的演技，就是让观众为你焦急，因为你再怎么会演，也不比上观众在自己脑袋里演的。”（凤凰宽频，陈文茜访谈，2013.5.28）─以此来衡量孙俪，应属实至名归。

男主角演技，有网友不予好评，但笔者认为，雍正那忌刻多疑、自我中心的“独夫”性格其实被诠释得相当活灵活现。雍正这个角色，在全剧中负面黑暗性格一以贯之，随着当皇帝的年日渐久，甚至变本加厉，更加以为后宫前朝，人人都在算计他、窥伺他。这样一个有着单薄内在和偏差性格的人，却握有生杀大权、拥有一切资源，怎不成为“天下最可怕的男人”？此点后文尚会述及。

剧中众好人受尽压迫欺凌，为求生存，也会反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之，坏人们也有苦衷，也有挣扎─这又是编剧功力所在。

4.主题深刻：从后宫风云看人性真相

一大群美女，多数才貌兼备，却被关在一座大院之中，只伺候同一个男人，环境氛围如此扭曲、狭窄、压抑，怪不得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就此主题而言，全剧的确能带给观众丰富的启发与深思。后文将特别论及此剧带给我们的人性与人生的联想。

败笔：小处疏漏

（限于篇幅仅刊节略，详见KRC网站之完整版）

有人说连续剧不必看得太挑剔，毕竟是娱乐休闲产品，不像《大国崛起》之类的影集那么严肃。但还是有不少网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1.准葛尔汗强讨熟女皇妃和亲？
2.情郎、小妹在后宫如入无人之境？
3.大内高手抓不到装鬼吓疯妃嫔的小太监？

联想1：从人性谈男女情爱
有健康的自我形象，才可能滋养爱的能力；
在专一的关系中，方有动力追求与学习真爱。

有人统计，剧中与皇帝有过性关系的女性至少有廿五个。比例如此悬殊，强求有血有肉、有情有慾的她们只能对皇上一人忠贞，岂非缘木求鱼！所以沈眉庄与温太医私通，生下女儿赖给皇上；甄嬛与果郡王结缘，生下双胞胎也赖给皇上。雍正如此多疑、刻薄，却被硬戴上两顶大绿帽、耍得团团转。

其实，甄嬛入宫前，就一直向往“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甚至在入宫初期，还幻想可以与“四郎”（甄嬛对雍正的昵称）真心相爱。然而，经历太多太多打击之后，她终于彻底幻灭，放弃寻“爱”，只在必要的时候争“宠”，反过来利用皇帝。而她的死党沈眉庄则在全剧早期假孕事件后就看破此点，从此不再巴望皇帝，转而靠太后庇荫。

前文提到，有人认为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是天下真正最好的职业，更是最可羡的男人！而其实，说他是天下最可怜及最可怕的男人，倒是十分适切，若说可羡，那就大错特错了！为何“可怜”？──佳餚满桌食不知味，娇妻美妾无一真心，权倾宇内无一挚友，富甲天下内在穷乏。至于为何“可怕”？容后细述。

雍正、甄嬛及后宫众女子，皆身不由己无可选择；你我却有百分之百的机会与特权，选择专一委身的爱情与婚姻，成为比帝王后妃更幸福的人！如此而言，反璞归真，回归起初神为我们所设立一夫一妻的婚姻关系，岂不是最美善？专一委身的行动和誓约，究竟能为你我带来什么？

▲看了众女环绕一男、人人爱得支离被碎的《后宫甄嬛传》，只有让我们更加向往那在专一中更形丰沛的、使人不断成长的“爱的能力”。

在认真的爱情及婚姻中，因有专一委身的行动和誓约，双方遂有可能、也有动力去克服彼此关系中的挑战和障碍，互相担待、一同成长，拓展爱的能力。看了众女环绕一男、人人爱得支离破碎的《后宫甄嬛传》，只有让我们更加向往那在专一中更形丰沛、使人不断成长的“爱的能力”。何谓爱的能力？吴贵珠老师在她的《幸福，就在这里》（真爱，2012）一书中描述得十分透彻─

˙爱的能力包括了解自己和了解别人的能力、专注聆听和完整表达的能力、察觉潜在感受的能力、宽恕与和解的能力、成为你自己并允许对方在你身边作他（她）自己的能力。

˙在完全相爱的关系中，你会使对方整个人的生命更加丰盛。可以说，爱就是尽力维护对方生命的意义。

˙提高爱的广度与深度，从抱怨转为欣赏与感谢。

吴贵珠老师亦指出，“爱是努力了解对方，接纳对方的全部。当对方成功时，同喜同贺；对方软弱跌倒了，也与之同忧同悲。”然而，剧中众女子却只准呈现最美最好的一面给皇上，连父家出事、婴儿早夭、病体支离，都只能强颜欢笑，因皇上选择多多，才不耐烦老看你的愁容。

吴贵珠老师指出，“家庭生活有甜蜜也有负担，儿女生病、配偶失业、财务压力、车祸伤残……，甚至误触法令等等，许多的困境绝非婚前想像得到，因此是否有一颗温柔的心互相陪伴就极为重要了。坚定承诺互相依靠的力量，可以让人不再感觉孤单，而互相守护的家庭团队也能让孩子相对平安地长大。”─这恰恰是本剧中皇上与他那几个皇子公主的生母们都办不到的。他们只是互相利用，无法同心守护儿女，以致好几个皇家后嗣都无辜地成了后宫恶斗的祭品。

▲连续剧《后宫甄嬛传》让人省思真爱。有良好自我形象者与人相处时表现出来的情绪是稳定的，当别人达不到自己的期望时，也不会失望沮丧或是过度要求对方。

吴老师又表示，“爱的能力深受自我形象的影响。爱是一种与‘身分’有关的能力，但这个身分不是李博士、陈董事长、王医师……，这个身分是‘我本是……。’─这是多么美好的福音！‘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古今中外为情所伤者不知凡几，爱情似乎带来滋润，也带来灾难”。在情感上受伤而如甄嬛般遁入空门（看似被迫，实则自愿），或像华妃般自了残生的，时有所闻。但是当我们了解爱是一种能力，而此能力可以靠着神生生不息、源源不绝时，我们追求爱的人生是多么有盼望！可叹的是剧中众女子所能拥有的“爱”实在非常苍白、单薄、扭曲。

吴贵珠老师强调，“当一个人能够、也愿意看重自己的内在资源，才能不过度高抬自己，也不会看自己无足轻重。拥有想像力、创造力、理解力、意志力和爱等内在丰盛的资源，可以让我们超越外在的局限，让我们看到人生满有盼望，助我们在困难的环境中仍有幽默生活的勇气”。可叹的是，在整部剧那么多角色中，似乎只有甄嬛和果郡王拥有这样的内在品质。

何以如此？一言以蔽之，扭曲的制度塑造出扭曲的人性。

表面看来，皇上召幸嫔妃，固然是为抒解政务疲劳、享受后宫春色，但同时也是在履行他不得不做、非常吃重的职责─“为皇室开枝散叶”。如果偶尔心情欠佳、性致缺缺而“旷职”数日，太后就会来关心；再严重的话，连前朝重臣也会上表劝谏。这岂非像一头天天被逼着传宗接代的种牛或种猪？（旧约圣经中所记载的所罗门王，端的是比雍正“劳苦”数十倍的“苦命”男子。列王纪上十一章有案可稽，他后宫中嫔妃多达1000人！）

另一方面，召幸后宫中某妃嫔，往往也成为拢络前朝此女家族的手段。由此观之，后宫佳丽其实是性伴侣、传宗接代工具和政局棋子的复合体。对妃嫔父家而言，她是巩固君臣之谊或权势名位的棋子，也因此，又反过来成为皇帝牵制前朝臣子的人质，且这人质是对方自愿送上门的。观乎所罗门王的嫔妃中，居然有超过700位是公主！可见贵胄之家女子成为政治利益交换的筹码，中外皆然。

于是，这种种错综复杂的共犯结构、共生结构，焦点竟集中于一个动作：当夜幕笼罩紫禁城之际，敬事房首领太监呈上摆满绿头牌的大托盘，皇上究竟翻了其中哪位嫔妃的牌子！这在皇帝的生活中是一件正经八百的大事，“临幸记录”被慎而重之逐日载入当朝天子的“起居注”中，据说在清代宫廷旧档中至今仍可找到不少─其实何止清代！这是历朝历代一以贯之的“下半身政治学”，荒谬又现实到极点！皇上自知如此，头脑清楚的后宫女子也自知如此。其自我形象如何？不问可知！

有人以不断努力缔造成功来证明自己，其实由人辛苦建构的尊严是非常脆弱的，一个天灾人祸就可以彻底崩解。对后宫众女子而言，皇上一变脸色、撂一句话，就可以如浪冲沙堡般将她们和宫外家人经年累月的经营与努力一笔勾销，多么可怜！长年生活在这样的情境下，怎能有健康的自我形象？而一个失丧自己的人，又怎么有能力去爱人呢？

拥有健康的自我形象的人，会在两性关系上展现四种特质，对照《幸福，就在这里》一书论点与本剧故事，果真如此。

特质A: 能对伴侣表达自己真实的感觉

“缺乏健康自我概念的人往往容易隐藏自己真实的感觉，因此在两性交往上要不就是处处迎合对方，要不就是过度夸张自己，让对方如坠五里雾中，‘不识庐山真面目’。”这恰恰是剧中后宫女子最真实的写照。

特质B:不会因为对方的建议或纠正而看低自己

“与异性相处固然会十分在意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好形象，但两人长久相处，总不免有不同的看法和做法。拥有健康的自我形象的人，能够坦然接受对方给自己的建议，不会因为被纠正而失丧对自己的信心，也不致因为对方的建议产生过度的防卫。”甄嬛身边的莞碧对果郡王和皇上不经意间数句褒贬的过度反应，正显示出她自我形象的不健康。

特质C:不会想操控对方

“有良好自我形象者会了解自己有所能，也有所不能；能认识自己的长处，也能接纳自己的不足；会欣然接受成功，也会坦然面对失败。因为自知是独一无二的，自然也就会尊重别人生命的价值。他们与人相处时表现出来的情绪是稳定的，当别人达不到自己的期望时，也不会失望沮丧或是过度要求对方。”观察此剧中，众女子一天到晚不是想要讨好皇上、就是想要控制皇上，除了沈眉庄与甄嬛真心彼此守护，其他嫔妃对后宫“姊妹”的任何才华，几乎只有忌恨、没有鼓励，这是由破碎的自我形象所衍生的偏差心态与行为。

特质D:可以让人信赖

“有良好自我形象者表里如一，说出来的话能恰如其分，不会夸张也不会闪烁逃避，不会严厉苛责，亦不致过度软弱，与人容易相处，给人信任感。”后宫中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前朝亦然，皆因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下，不得不然。

（3之1完，下期将有更多深刻有趣之联想与剖析，请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