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可夫「司机」
文/吴信惠
不小心,我当了撒玛利亚人;助人之际,充满喜乐之慰。
那年冬天圣诞节前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放学时分,遍地白雪舖盖。没有如诗的飘逸,也没有踏雪的閒情,市区灰茫一片,众人踏过的雪路,灰黑如泥,十来岁的我小心翼翼避开急驶而过的车辆,及溅起的灰黑雪泞,兀自低头行走。
有位皱纹满面的老妇坐在厚雪覆盖的长凳上,全身裹著冬衣,呼吸急促,一纸袋斜放于脚旁。长凳就在地铁和巴士站旁,路人匆匆走过,无人留心老妇虚弱的喘息。
▲刮风下雨的日子,吴信惠与女儿常顺道载送同学。
立志做好心人
这一幕,使我想起了家中祖母。六十八岁的她随我们移居北美,负责家中掌厨,週末买菜常带我和弟妹同行。她矮胖的身子,一手拎著青菜、蔬果,一手牵著妹妹缓步向前,我则捧著装满果汁、牛奶的袋子跟在旁边,扛著米袋的弟弟殿后,週週上演老母鸡带小鸡买菜的情节。
「这位喘息老妇,若是我祖母,我会怎么做?」一个意念从心底窜起。
走向她,我抱起纸袋,用最原始程度的英文说:“You go, I bring”(妳走,我拿。)!”她惊讶地缓缓站起,不能置信地走在前头领路。
跟著老妇三弯四拐到她公寓,看她蹒跚爬上三楼,真庆幸我的住处有电梯。她颤抖地拿起钥匙开门,我则把纸袋摆在桌上。正要转身离去,被老妇拉住,她往皮包里窸窸窣窣搜寻,掏出几张钞票递给我。我赶紧推开拎著钞票的手,“No! No need.”(不!不需要。)正要离开,老妇乾扁的双手顺势把我脸一扳,将口红褪尽的焦唇,在我唇上一吻,“My dear child, God bless you.”(亲爱的孩子,上帝祝福妳!)突来的热情叫我不知所措,赶紧夺门而出。
老妇公寓与我住处只差几条街,踏在湿漉漉的灰雪上,立刻想起教会主日学老师口中「好心人」的圣经故事,我,不知不觉也当了好撒玛利亚人;助人之际,充满喜乐之慰。此后,我立志要做好心人。
好心人历险记
一度,纽约市地铁罢工,我每日得步行四十分钟到学校。一天,有部车在身边停下,里面有位八字鬍男子打探:「请问高速公路往哪个方向走?」我方向感极佳,但英文不好,方向讲不清。「女孩,妳顺路吗?我载妳一程,顺便帮我指路。」好吧!好人做到底,不是也说,要陪人多走一哩路吗?
上车把门关上,突然感觉到鬍鬚男嘴角诡谲的微笑。我还未指路,却见他熟悉地开往公路方向,明白是上了贼船。脸一沉,之前的聪明相换作一脸惧怕,鬍鬚男说的话全装成听不懂,瞪著窗外一直说“No! ”许久之后,车子停住,「下车吧!我看妳还太小!」
惊吓之馀,不知身在何处,站著发呆,直到听见路边喇叭声才回神。仔细一看,这鬍鬚男居然「误打误撞」,把我载回了家。
邻舍爱,暖我心
朋友慧群在电话中听到这桩险遇,立刻来看我,陪我跪在床边祷告感谢上帝。她用我「唔识」的广东话祷告,我用她「听唔」的国语祷告。两个十六岁女孩,因著相同信仰,同心恳谢天父保守。
从慧群认真听我细诉「历险记」,感受出真心的关怀。在我需要安慰时,她即时给与关爱,没有批评指正,只有耐心倾听。从她身上,我体会到邻舍的爱,多么温馨!多么感人!
但因这次经验,我也开始学会随时防备,过起自扫门前雪的日子。
快乐司机拆高墙
心中因防备所築的高墙,直到大学时与他人多次互助,才逐渐拆除。幸运的我,大学时就成了有车阶级。在路上见到同学,寒风中举步艰难地走向巴士站,特别是降雨下雪的日子,总让我想起老妇的喘息。有时,还因此回头,请那著急等待的女孩上车,载她一程。
几次过后,女同学们在宿舍传开,说我是个有爱心的司机,求助电话不在少数。喝醉的舍友、求医的学妹,什至载某人女友偷偷去看妇产科,并替他保密……。
多年过后,在接送儿子、女儿上下学途中,特别是刮风下雨的日子,看到他们同学孤独行路的背影,我仍时常扮演司机的角色。当司机途中,我也常用慧群不说教、只倾听的态度,与我的乘客交心。
如今在主日学当老师,我也常讲「好心人」的故事给小朋友听,最后并说:「主耶稣喜欢看到我们爱邻舍,邻舍不只是隔壁的邻居,更包括生活在周遭的人。」当然,我也不忘提醒他们,不随便与陌生人交谈,要注意安全,要保持警觉。
小朋友会问:「阿姨,那妳怎么作好心人?」这时,我会故弄玄虚地说:「大部分时间,做好妈妈份内的事;上帝给我机会时,就当个快乐的『柴可夫司机』(19世纪俄国音乐家柴可夫斯基的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