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人文化
让他们听见神的应许
文/林勉君
听人的世界是吵杂的,聋人的世界却是宁静的;听人以耳朵聆听美妙的音乐,聋人却是用心去感受鼓击的震撼。除非学习手语,走进聋人的世界,否则一般健听人是很难理解聋人的世界和聋人的文化。
独具一格,以视觉为导向
自从1980年代美国兴起聋人文化1,之后,欧洲和亚洲部分国家也跟进推行,对聋人群体各方面的发展起了相当积极的作用。聋人文化的核心乃是聋人的语言─手语。当聋人认识到自己是拥有独特语言及文化的群体时,他们不再因听力障碍而自卑,反而产生自信,进而发展出潜能及才华,这乃是聋人文化的精髓所在。
每一种语言的背后都有一套文化系统。很多外国人学习中文,字语掌握得很好,但遇上一些历史典故,就可能变得一窍不通。如果有一个中国人向一个美国人说:「夜市卖的臭豆腐很好吃。」除非实际到夜市品嚐过臭豆腐的滋味,否则一个外国人怎能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含意?中国人学英语,又何尝不是如此?关键在于文化。学习语言如果不学好文化,有时就像盲人摸象,始终无法掌握语言中的真意。很多人可能不了解在聋人语言─手语的背后也有一套文化系统,听人若要学习手语,特别是一位手语翻译员,除了掌握好聋人的语言,也需要深入了解聋人文化。
台湾聋人领袖赵玉平(1997)认为:「文化的产生,肇始于血统、语言和生活习惯,而以语言的影响力最为重大。不同的语言产生不同风格国度社区的文化,也深深决定了此种文化的内涵。聋人以手语为母语,加上听觉障碍,无法或难以接受声音讯息的刺激,在无声当中完全依赖视觉吸收资讯的情况下,发展出独具一格的特殊文化。」2因此,聋人文化的定义是:聋人因其听觉障碍及其独特语言系统所产生之独具一格、以视觉为导向的特有文化。
即使聋人和听人都是华人,有著共同的历史文化背景,然而失聪的族群因其独特的语言系统、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与能听、能说的一般人仍有所不同。
文化大本营─聋人学校
大部分的聋儿出生于听人家庭,处在听人世界的成长过程中,幼小心灵充满著无法沟通的痛苦。聋校是孩子快乐的园地,在这里,他们开始正规地学习手语,翻舞著双手,与老师、同学展开无障碍的交流。同时透过手语,有系统、有效地学习人文及科学知识。
聋校有普通学校所见不到,非常独特的学生管理模式:
‧升旗典礼唱国歌时,全体学生以发自内心的手语来表达对国家的崇敬。
‧集会时以空中前后转动双手的「舞掌」来代替掌声。
‧以红灯来代替上课,绿灯代替下课的钟声。
‧当学生们不专心听课时,老师用力跺脚,使学生感受到地板的震动,或以关灯、开灯的方式让同学注意讲台。
▲教室前方的盒里,左边是红灯,右边是绿灯,分别指示学生上课、下课啦!
▲双手高举过头,用力挥舞,这是聋人们最清亮的「掌声」!
聋校通常为远道的孩子安排宿舍,宿舍生活孕育了丰富的聋人文化。在学长讲述手语故事时,自然地提高了手语能力;晚上围在一起谈天说笑的情景,留下难以磨灭的甜美回忆。一般健听学生喜欢放假,不喜欢开学;然而聋生正好相反,他们喜欢开学,不喜欢放假,因为只有在学校能享受到「畅所欲言」的欢愉。
家庭中出生一个聋孩子,父母亲肯定是极其悲哀、绝望,难以接受。许多家长到处求医,什至倾家荡产,在所不惜。直到发现孩子无法得医治,也就只好接受事实,然而,大部分的家长仍会想尽办法教育孩子学习说话。
▲按下门铃,屋里那串五彩灯闪闪烁烁,是在告知主人:「有贵客来访!」
文化的核心─手语
随著特殊教育的发展─聋儿学前教育、语言康复、进入主流学校随班就读等方式,确实为聋生的口语教育产生了积极的效用。然而口语教育和手语教育应该是相辅相成,而非相互排斥。如果为了学习口语而禁止打手语,不仅使他们无法融入原有丰富的聋人文化,也只能成为听人文化的边缘人。
为了让聋人融入主流社会,口语教育对聋生是有需要的,然而毕竟只有少数佼佼者获得成功。在学前教育及低年级教育的阶段,聋生通过助听器和口语训练,拥有了一定口语的基础,但随著年级提高,知识需求的倍增,以聋人易懂的自然手语来学习与传递知识则是绝对需要的。以美国的加劳德特大学(Gallaudet University, Washington, DC)为例,这所全世界惟一的聋人人文大学,在近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数以万计的聋人人才。因为有了健全的美国手语(American Sign Language)体系,聋人便能接受更高深的博士、硕士教育。
▲手语是聋人文化的核心,以流畅的手指比划、细腻的神情动作,淋漓道出聋人的心声与情感。
手语是聋人的语言,为了给聋人提供更好的教育,手语的研究及发展是不可或缺的。目前很多国家,由于聋教育走向了回归主流的趋势,而导致聋校萎缩,什至关闭。笔者认为,聋教育的方向不应一味回归口语主流,而应按照学生的个别差异,因材施教。聋校是聋人文化最宝贵的财产,应该加以珍惜发展;一代又一代由聋校培养出来的聋人,更是肩负著传承聋人文化的重要使命。
聋人社区─回家的经验
聋人文化于聋校酝酿,于聋人社区中保留并传承。
Schein与Stewart(1995)清楚地描述3:「聋人社区没有地域疆界的邮递区号。是什么因素组成聋人社区呢?首先是共同兴趣;其次是这份兴趣的手语表达与分享;进而积极寻求联系其他聋人的方法,包括:聋人组织、聋人刊物和社交聚集等。这些方法不必让他们搬迁住处,仍能保持适当距离,彼此频繁又自然地问候与交流。」所以若要问:「聋人社区在哪里?」答案是:「有聋人聚集的地方,就是聋人社区。」
韩国江南大学李俊宇教授(2004)形容聋人社区是:
(1) 能给聋人带来心理安定感;
(2) 且能广泛使用聋人手语,让聋人自如交流;
(3) 又使聋人持有主导权,并以聋人文化为中心的场所。4
北京北海公园的手语角,每週五的上午都有一群聋人聚在一块儿谈天说笑;上海的鲁迅公园,每週三上午也有聋人固定聚集。他们聚在一起不谈什么人生哲理、国家大事,只要有机会和自己的聋朋友聊聊天、谈谈心,也就心满意足了。不分春夏秋冬,天气再冷再热,在固定的时间、老地方,总会有聋人聚在手语角聊天。由于听觉及沟通的障碍,大部分聋人在工作岗位上多多少少遭受孤立的对待,因此他们格外珍惜任何一次相聚的机会。每当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手话」;道别的时候,也总是依依不捨。
Schein与Stewart(l995)描述一位聋大学生,由于在听人学校接受教育及成长过程中,从未遇过聋人。他回忆第一次遇到聋人群体的感受:「终于,我开始回家了。那是一种爱的经验,不再觉得自己像是异乡客,现在的我更像是社会中的一份子。」5许多在听人世界成长的聋人第一次接触聋人群体时,都有类似的感受。聋人社区会让聋人产生强烈的归属感;换句话说,能以自己的语言自由自在地交流,发扬聋人文化的精髓,绝对有其存在的必要价值。
▲林勉君献身于中国聋儿教育,要给他们一双飞向世界追寻梦想的翅膀。
拥有自己语言的少数民族
当聋人文化的概念传到亚洲时,首先,在日本有一群聋人聚集,提出「聋人文化宣言」─聋人是拥有自己语言的少数民族。韩国聋教育家及手语研究专家金七官也提到:「聋人文化宣言在聋人社区带来极大的回响,也就是不从病理残疾的角度去看待聋人,而以拥有独立语言及文化的角度来看待他们。」
日本聋人社区领袖木村、米内山与市田(2002)在《聋人文化理解》一书中提到:1991年,在日本召开第十一届世界聋人大会,四年之后,日本才开始看见「聋人文化宣言」的曙光。韩国聋人社区领袖姜主海提及,聋人文化的认知在日本聋社区开始产生影响。自推行聋人文化宣言之后,成功的案例日渐增加,日本诞生了两位聋人律师及数位聋人博士,姜主海认为这样的成就,让邻近日本的韩国, 既惊讶又羡慕。6
中国聋教育的历史刚刚度过一百二十周年,随著社会进步及特殊教育的发展,聋人参与社会的机会愈来愈多。期盼聋人文化宣言的曙光也能照耀中国大陆两千多万名聋人同胞,不再将聋人贴上残疾的标籤,接受他们是拥有独特语言及文化的族群。透过聋人文化的认同与发扬,使得聋人不但树立健康的自我形象,进而发挥其潜在的才华与智慧,贡献国家与社会。
听不到、看不见、不能走都是人生憾事,除了生活上诸多不便,什至常带来痛苦与绝望。然而,圣经中有宝贵的应许,这是我们最大的安慰与盼望。
「旷野和乾旱之地必然欢喜,沙漠也必快乐;又像玫瑰开花,必开花繁盛,乐上加乐,而且欢呼。黎巴嫩的荣耀,并迦密与沙崙的华美,必赐给它。人必看见耶和华的荣耀,我们神的华美。
那时,瞎子的眼必睁开;聋子的耳必开通。那时,瘸子必跳跃像鹿,哑巴的舌头必能歌唱。在旷野必有水发出;在沙漠必有河湧流。」(以赛亚书35:1-2,5-6)
註
1. 赵玉平主编(1997),《手语大师》,台北:现代经典文化事业有限公司。
2. 同註1。
3. Jerome D. Schein and David A. Stewart (1995), Language in Motion -- Exploring the Nature of Sign, Gallaudet University Press.
4. 李俊宇(2004),《聋人与手语》,首尔:人间与福祉。
5. 同註3。
6. 木村、米内山与市田(2002),《聋人文化理解》,聋人社会情报院编译,首尔:聋人社会情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