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悔与恩

独家专访因案服刑已逾十四年的纪福讚牧师

 

采访/杨韩甲华

 

 

监狱事工是华人教会较少踏入的领域,尤其是在北美,因语言、文化与制度的隔阂,更加难以著手。记者透过管道,以书面专访因案于加州狱中服刑的纪福讚牧师。

 

杀人惨案发生在一九九一年夏天。据一位当年与纪牧师过从什密的同工回忆,恶耗传来时,他们教派正在举行牧者、长执灵修会,众人皆为纪牧师整整两天的缺席纳闷不已。据这位同工形容,那是一个豔阳高照的下午,但在那一瞬间,却彷彿天昏地暗,人人都因过度的震撼而瞠目结舌⋯⋯

 

确实,从纪牧师这篇亲笔自白里,可以想像当年这令教会震骇、社会哗然的事件是如何地轰动惨烈。记者对个中案情始末并不清楚,也无意发表任何评论。从信仰的角度而言,我们惟一的立场是:罪必有罚,悔必蒙恩。

 

藉著纪牧师的省思、剖析与建议,盼能带著你飞越监狱的高墙,透视受刑人的煎熬、漂泊、痛悔、求恕与救赎。也盼能帮助你撷取第一手的宝贵资料,有效地应用在监狱事工上,好在见上帝的那一刻,听见祂笑逐颜开地说:「做得好,我良善又忠心的僕人!」

 

您在最近所出版的《各各他的眼泪》一书中写道:「若没有『教会』具体爱的行动,上帝的爱是非常抽象的!」能不能谈谈您出事后,教会怎样对您伸出爱的温暖之手,给了您什么样的影响?

 

感谢主,我犯了滔天大罪后,许多教会的肢体还怜恤宽恕我,且伸手相助。按照律师所述,有数百封亲笔信及上千人的签署,寄给地方检察官求情。第一次出庭时,关心的弟兄姊妹挤爆法庭,感动法官。又因当时我精神错乱,法官就决定让我保外就医。

 

我牧会地区教会的几位长执,以及所属教派的牧长们,更是多方奔走相助。我的一位牧者同工与另一位从未谋面的牧师,不但时常给予我心灵及情绪上的辅导,他们两人更抵押自己的房屋,凑齐五十万美元保释我就医。使我在长期被囚前,争取到短暂却极珍贵的时光,可以与家人相处,与他们再度搭起生命的连结线。这些数不尽且无以回报的爱,就是上帝的手,最具体扶持著我走过死荫的幽谷。出事前我曾两次企图自杀,事后一如女儿的日记所载,死亡的阴影更是笼罩著全家。若非这些爱心及无数的代祷,我们早已家破人亡。

 

因此,这些教会具体爱的行动影响我下了决心:「但愿这被再救赎的生命,善用每一个片刻,以报答主恩及这些爱我肢体的期望。」

 

每当我有任何服事的机会,都充满感激,像个新生婴儿所发出的喜悦,求主让我没白白多活一天。正如使徒保罗所说:「我感谢那给我力量的我们主基督耶稣,因祂以我有忠心,派我服事祂。⋯⋯然而,我蒙了怜悯,是因耶稣基督要在我这罪魁身上显明祂一切的忍耐,给后来信祂得永生的人作榜样。」(提摩太前书一章12、16节)

 

*入狱之后,「怜恤」、「道成肉身」、「苦杯」、「弟兄」,这些不再只是神学或信仰的用词,而是我真正的体验,是真正服事得人的开始。

 

您曾经是位竭力做主工的勤奋牧师,然而却说:「真正的服事得人是从我成了囚犯才开始的。」并且自许为「带锁链的使者」。请谈谈您在狱内、狱外的服事得人有何不同?

 

保罗曾说:「我想神把我们使徒明明列在末后,好像定死罪的囚犯;因为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和天使观看。」(哥林多前书四章9节)

 

大学时,我参加台湾中原大学圣乐佈道团,常进监狱分享信息,想要得人。在台中监狱碰到初中邻座的同学正服重刑,就常以此劝诫教会的青年朋友莫蹈法网,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牧会时,关怀弱势团体常是信息的重心,但从未真正体会出作罪人的苦闷、无奈及挣扎,只是肤浅地给予经济支援或讲理说道。

 

自己成了重刑犯后,才切身体会像浪子般饥渴得与猪共食,以求活命的苦楚。令我最感动的经文:「因那使人成圣的和那些得以成圣的,都是出于一。所以,祂称他们(罪人)为弟兄也不以为耻」(希伯来书二章11节)。如同保罗最感谢的一件事,「阿尼色弗一家人不以他的锁鍊为耻」(参考提摩太后书一章16节)。在狱中我最常分享并得人的经文:「『我们』若自洁,脱离卑贱的事,就必作贵重的器皿,成为圣洁,合乎主用,预备行各样的善事。」(提摩太后书二章21节)

 

我服事囚友所持守的态度是:「我是罪魁,不是牧师;我是被救赎蒙怜恤的人,不是神学导师。」我曾求苦杯离我,但主说:「你与我同杯共饮,你是我的兄弟。」(参考马可福音十章39节)

 

每次有囚友认罪决志祷告时,我们喜悦地同声痛哭,这不是教会增长的喜乐,而是同得救赎的喜乐。主耶稣道成肉身彰显的爱就是「祂愿意住在我们罪人,不是抽象意义的罪,而是真正身犯罪行的人中间」(参考约翰福音一章14节)。祂并非不能体恤我们的软弱,「所以,我们只管坦然无惧地来到施恩的宝座前,为要得怜恤,蒙恩惠,作随时的帮助」(希伯来书四章16节)。

 

入狱后,「怜恤」、「道成肉身」、「苦杯」、「弟兄」,这些不再只是神学或信仰的用词,而是我真正的体验,真正服事得人的开始。


大多数有心服事狱中人的弟兄姊妹没有入狱的经验,请您对这些愿意投入监狱事工的弟兄姊妹和教会,给予提醒与建议。

 

监狱是罪人聚集的地方,像狡猾的狼群,有著难驯的野性。但他们仍然渴求被爱、被关心。因为知道自己宛如受弃的垃圾,被人看作世上的污秽、万物的渣滓,多数囚犯有自暴自弃的心理,不想挣扎,没有盼望,不相信有爱。

 

许多愿意转变求生的囚犯,是因为体会到「有人关心我的转变」,进而认知「上帝关心我这卑贱的生命」。帮助他们回复人性的尊严,他就会自癒。像浪子般由被弃与猪同食,回复到儿子的地位;像撒该被主接纳就自动转变,自愿偿付所亏欠的;像《收刀入鞘》一书的主角吕代豪牧师,因为有位教会姊妹持续写了五百多封信,关心、在乎他的转变,他的野性才逐渐转回人性,生命滋长,具有神的形象。

 

不管是写信陪读、狱间探视、带领查经,或传讲信息,拉近距离,表示我关心、上帝关心,才是正确的切入点。正如保罗所说:「向软弱的人,我就作软弱的人,为要得软弱的人。向什么样的人,我就作什么样的人。无论如何,总要救些人。」(哥林多前书九章22节)

 

策略上,通常是书信陪读,寄励志性的刊物,关怀物质的基本所需,什至提供资源,配搭已重生且开始受刑人狱中事工的「丛林作战」。尽量提供更生人成功转变的见證,最具激励的作用。诚如保罗所说:「然而,我蒙了怜悯,是因耶稣基督要在我这罪魁身上显明祂一切的忍耐,给后来信祂得永生的人作榜样。」(提摩太前书一章16节)

 

*帮助自暴自弃的囚犯回复人性的尊严,他就会自癒。

 

您入狱到如今,已超过十四个寒暑,经过了那些适应的阶段?请谈谈每个阶段的心情与转折。

 

初入监狱时像在梦遊,我对许多监狱用语非常陌生;监狱里的环境、生态、包括帮派识别的规则都很难适应。移监换位频仍,惟一随身的只有袖珍圣经与字典,感受像游牧民族一般,常在飘浮的生活状态;忍受捆锁的现实、没盼望的将来,及痛苦回忆的煎熬。

 

在看守所时,曾把衣服、纸笔、零用钱放在床上,洗完澡回来全不见了,报告警卫希望要回一些法律文件,警卫咧咧嘴说:「你以为这里是旅馆吗?」在教会单纯生活中长大的人,身处这污烟瘴气、秽语淫词,每时刻发生偷抢吸毒、打架刺杀的环境,才真正体会神道成了肉身,住在罪恶环境的痛苦及大爱。祂岂不也是因著我的犯罪,甘愿被列在罪犯之间,承受失去神性的自由及被出卖、误解的孤单吗?更何况祂还走上各各他,为我被钉在十字架上⋯⋯

 

参加狱中的查经团契,藉著话语的分享,我渐渐找到再活下去的信念及可服事的方向。一位帮派出身的朋友介绍我带领一群南美来的囚犯查经,这是我重新站立的开始。

 

罗勃.舒勒(Robert Schuller)所写一系列积极思考的书籍,及许多从苦难中东山再起的例子,让我将眼光再次专注于神所定的方向,化伤痕为祝福。藉著翻译舒勒著作的《无情世界有情天》(Life Is Not Fair, But God Is Good)稳定了我纠结的情绪。

 

不断地写作让我有些微的服事;有了服事,就有活下去的意义,渐渐摆脱死神的阴霾及掌握。保罗说:「弟兄们,我不是以为自己已经得著了;我只有一件事,就是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然而,我们到了什么地步,就当照著什么地步行」(腓立比书三章13、16节)。每完成一篇文章或与人分享一段经文,什或有囚友决志,我都会欢呼感谢,没有白活这一天。「我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现在活著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著;并且我如今在肉身活著,是因信神的儿子而活;祂是爱我,为我捨己」(加拉太书二章20节)。我是祂从死神及撒但手中抢回的生命,像婴儿般地重生。

 

神的恩典带领我从单枪匹马的丛林战鬥,渐渐转入造就同工的方向,如保罗在狱中的经验。「你在许多见證人面前听见我所教训的,也要交託那忠心能教导别人的人」(提摩太后书二章2节)。寻找可训练的囚友,陪读分享、介绍服事、辅助成长,两年时间内可看到另一个重生茁壮、委身服事的生命。自己生活的重心也由狱外的旧友转成为狱中的新友,认同监狱是我的家及牧区。保罗说:「我传福音原没有可誇的,因为我是不得已的。若不传福音,我便有祸了。我若甘心做这事,就有赏赐;若不甘心,责任却已经託付我了」(哥林多前书九章16∼17节)。主耶稣也曾对彼得说:「⋯⋯你餵养我的羊。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你年少的时候,自己束上带子,随意往来;但年老的时候,你要伸出手来,别人要把你束上,带你到不愿意去的地方」(约翰福音二十一章17∼18节)。


您的朋友,台南神学院院长黄伯和牧师说:「落难中能够紧依信仰保持盼望,这是基督教信仰赋予人的特权⋯⋯,真实的盼望必须来自与周遭的和解与宽恕的生成。」请谈谈您和解与宽恕的经验。

 

这是我最感亏欠及遗憾的一环。因著一位属灵牧师前辈的教诲及所属教派的期待,也顾虑案情细节的曝光会伤害两家无辜的大小,我决定将自己交託给主,放弃在陪审团前公开受审、为自己申辩,而是接受判决,坦然走入监狱,承担所有罪责。感谢主,受害家属没有再受二度伤害,我的孩子也在困难中蒙主保守及成长。

 

命案发生隔天在看守所里,第一通电话便是打到受害家属家里恳求谅解宽恕,因他们永远是我所爱及尊重的家庭及朋友。保释就医第二天,由牧者同工陪同到受害人坟前哀悼,恳求宽恕。我写了几次信件道歉,也曾拜託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师转送道歉信。

 

但这种残酷的伤害,岂是人的言语所能弥补丝毫?每日我祈求神的安慰,减轻他们所受的苦楚。曾是为死者女儿施洗、作信仰告白的手,也是沾满她父亲鲜血的手;应该是抚慰他们伤痕的牧者,竟是杀害其亲人的兇手。如此信仰的灼伤,自是难以痊癒。只能每日存著亏欠的心,持续为他们祷告,也藉著每次写作出版,间接向他们表达我衷心的歉意。恳求主让我们再成为荣耀祂的夥伴及器皿,像案件未发生以前,我们一起甜蜜及蒙福地服事。过去这一切曾有的美好时光,全毁在我一瞬间难以控制的崩溃情绪及暴怒之下。

 

*作监狱事工时,与受刑人拉近距离,表示我关心、上帝关心,才是正确的切入点。
*更生人成功转变的见證,对被囚者最具激励的作用。

 

如果有慕道朋友问:「牧师是教导人对付罪的,为什么他自己却胜不过呢?」您会怎么回答?

 

按法庭指派的心理学家分析,我失控的原因,是牧师及丈夫的双重角色衝突导致我精神崩溃,该愤怒的丈夫及想不断宽恕的牧师,让我人格分裂。案发前我曾寻求心理专家的协助,包括母会多位牧长专家的辅导,寻求各种处理的方案。我也试图从信仰的角度切入,与当事人祷告认罪,恳求主的怜悯赦免。不料却在瞬间的震怒下,铸成难以挽回的遗憾,造成重大的伤害。不仅愧对受害者家人及教会,也让主名蒙羞。

 

牧师是个普通的人,有著人性的软弱与极限。我曾希望像神一样不断地宽恕,但我忘了自己只是个人,是个里面隐藏著震怒的丈夫。正像我的朋友是个性情温和、信心坚固、多方恩赐、满有爱心的同工,但也有著人性中难以告人的软弱。在许多不幸的巧合里,我们不够警惕,掉入撒但的陷阱里,入了试探而难以自拔,这个悲惨的结局就逐渐酿成。

 

我曾苦思良久,何以惨剧发生在受害者、妻子与我,三个立志爱主的人身上?只能更认同保罗说的:「故此,我所愿意的善,我反不作;我所不愿意的恶,我倒去作⋯⋯体贴肉体的,就是死;体贴圣灵的,乃是生命、平安」(罗马书七章19节;八章6节)。

 

您是否已经得著上帝罪的赦免与心灵的释放?请谈谈走过来的经历。

 

赦罪的主权在上帝,不在我的感觉或认知,但我相信祂给予的应许。祂曾给予门徒赦罪的权柄,「你们赦免谁的罪,谁的罪就赦免了;你们留下谁的罪,谁的罪就留下了」(约翰福音二十章23节)。而门徒彼得的教训是:「你们各人要悔改,奉耶稣基督的名受洗,叫你们的罪得赦,就必领受所赐的圣灵;因为这应许是给你们和你们的儿女,并一切在远方的人,就是主我们神所召来的」(使徒行传二章38∼39节)。使徒约翰的教训是「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约翰一书一章9节)。若上帝曾赦免保罗逼迫信主的人直到死地,及他出名定案让许多圣徒被杀(参考使徒行传二十二章4节,二十六章10节),祂也必会赦免我的罪。

 

事件发生后,我曾昏睡一阵子。醒来时坐在案发现场的沙发上,隐约知道发生了不幸,马上向神认罪。接著先跑到街上企图拦住警车,后来又打911寻求援助及自首。当我被告知朋友已死,我从未逃避罪的刑罚。像保罗的自白一样,我认罪祷告,眼泪已乾,但不能挽回朋友的生命。单凭著神的应许及使徒的教导,我相信我早已得到神的赦免,但仍得负起过犯的刑责。就如大卫认罪,虽不能免除罪责,但已蒙主赦免(参考撒母耳记下十二章13节)。我更祈求并等待受害者家属、教会及社会的宽恕。

 

法律上的「申辩无罪」(plead not guilty)是指不认检察官所控诉的罪责,不能单纯地翻译成「不认罪」,又和信仰上的措辞混淆。如保罗多次供认他逼圣徒至死地,杀害他们,却不同意法庭上犹太人的控诉。在法律上,杀人罪有五种层级的控罪。「申辩无罪」是指不认检察官所控诉的那种层级的罪,而非「否认杀人」,更非某些媒体恶意炒作的「不接受杀人有罪」。在我自首的那时刻,早已认了杀人罪,只是不认检察官提出的那种层级的控罪。

 

入狱后,您失去了什么?经过这么多年的反省、成长、沉淀⋯⋯您重新得回了什么?得回的关键又是什么?

 

入狱后失去行动、感官的自由;失去家庭的亲密及尽父亲责任的机会;失去教会朋友的尊敬及信赖;失去许多服事、学习的机会;失去作主僕人的形像;失去生活的安全感及稳定性⋯⋯而其中最大的失去,是失去了好的见證,让许多认识我的人一度信仰动摇、疑惑。

 

但从未失去对主的信赖,从未失去神给予的应许及话语;从未失去主的保守及教诲,虽然机会、场所有限,从未失去服事的心志。

 

入狱后得回的是:与主独处的机会、服事的信心;许多雪中送炭朋友的爱心及关怀;许多朋友、教会,及儿女的谅解;参与监狱事工有得人的机会;参与文字事工的时间;学习乐器讚美神的时间;学习过简樸的生活。

 

得回的关键是:忘却我所不能的,专注善用我所能的。不再顾惜过去、忧虑将来,只问今日我是否善用了时间、做对了事,心态是否正向积极,是否有所贡献,是否浪费了神的救赎及让我再存活著的恩典。

 

同样地犯错,我的朋友已丧失了服事的机会,及宝贵的生命,我至少还残留苟喘,还有些微的服事。祈望有一天把这羞辱主名的悲惨事件转换为可以再荣耀神的见證,见證神是得胜的主,非蒙羞的神。我似乎感觉这也是我朋友的愿望,因我深知他也是尊主为大的同工。我认为现在我背负著两人份的责任和应有的服事,不敢有丝毫苟且偷懒。这种信念让我存活至今,继续往标竿直跑。

 

*入狱是一种失去,对犯案的传道人而言,其中最大的,是失去了好的见證,让许多认识我的人一度信仰动摇、疑惑。

 

请谈谈狱中最难忘的场景、人物、一件事,或是一句话。

 

狱中最难忘的场景是满身刺青(通常是帮派标志、骷髅、裸女、秽语)的囚友,从受洗池站起来时,脸上所呈现的得救表情及新生的样式。如耶稣失羊比喻说的,「同样,我告诉你们,一个罪人的悔改,在天上的喜乐要比已经有了九十九个无需悔改的义人所有的喜乐还大呢!」(路加福音十五7,现代中文译本)。我几乎可以听到众天使们和我们一同得胜的欢呼。

 

最难忘的人物是我年迈髮白从未远行的父亲,从台湾到洛杉矶看守所,来探望他曾引以为荣的传道人儿子。他对犯了过错的儿、媳没有任何指责,只用神的话语鼓励,勉以莫忘自己是曾被重价赎回的生命及受按立的僕人,在狱中要善用时间及恩赐。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家父家母相继于2004年5月间安息主怀。

 

最难忘的一句话,是家母在电话中叮咛的短句:「这是你的命定,不要抱怨,去做你该做的!」这句话让我拒绝任何往后看的心思,脱离痛苦的回忆,只专注于「我还能做什么来荣耀神呢?」

 

最难忘的一件事是在电话中被告知女儿上了加州大学柏克莱校区(UC Berkeley)。入狱后,有些人谣传我遭到神的报应,儿女都堕落、混帮派。事实上,他们常在神的保守及恩待中,并没有忽略学业,也参与服事受造就。證明神未曾弃绝我这犯大错的罪人及祂曾疼爱的僕人。

 

*儿女的父亲、妻子的丈夫只有一个,是不能替换的;而教会的服事,即使是牧师也可以轮替。家庭与家人是最基本的雏型教会及成员,教会的领袖,在照顾自己家的小事上,若不能忠心胜任,照顾神家的大事上焉能被託付呢?

 

回顾往事,如果能重新生活一次,在家庭和服事上,那些地方您会特别留心谨慎,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作法?

 

在家庭和服事上,我曾以坚定的信念告诉神说:「我照顾祢的家,祢照顾我的家。」因此,我曾沉迷于教会的服事,忽略了家人的感受及需要。内人常抱怨我不应作牧师,应作没有家庭顾虑的神父,专心服事。

 

我愈拼命服事,家人离我愈远。当我专注于教会的灵性增长及策划建堂时,无形中,我的家庭正被撕裂。我曾很难理解这样的逻辑及结局。

 

事件发生的时段里,我们夫妇都有著过重的服事。我同时牧养两间教会,在神学院每学期至少教两门课,也参与所属教派总会的事工,几乎是机械性的忙碌。内人身兼妇女会会长、青年团契辅导、诗班同工、成人主日学教员、神学院全修生、大学选修生,又正準备护士的执照考试。我俩几乎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谈不上沟通、亲密的时刻。这样疲于奔命的服事,让我们这对青梅竹马的伴侣距离愈来愈远。不像在台湾服事时,虽然同样的忙碌,至少睡前有一起散步沟通祷告的时间,我再怎么忙都尽量回家共餐。

 

出事后,我再细思从前服事的信念,应该调整为「先照顾我的家,再服事神的家」。因为儿女的父亲、妻子的丈夫只有一个,是不能替换的;而教会的服事,即使是牧师也可以轮替。况且圣经明说:「人若不知道管理自己的家,焉能照管神的教会(家)呢?」(提摩太前书三章5节)家庭与家人是最基本的雏型教会及成员,小事不能忠心胜任,大事焉能被託付呢?(参考路加福音十六章10节)

 

往昔在教会服事,我常是尽心尽力尽意,照料家庭却常是心不在焉,以为有上帝照顾,应可万无一失。但是事实證明,那是错误的信念,导致我像神父般的服事,今天只能以牢狱为家。

 



在这资讯爆炸的时代中,重大新闻事件如战争、海啸、飓风、九一一、禽流感⋯⋯等等,层出不穷。然而,再大的事件,喧腾一时之后,也会被淡忘在记忆的长河中。只留下当事者在痛苦里挣扎,在悔恨中欷嘘。纪福讚牧师当年的事件亦然。

 

本刊采访纪牧师的目的,不是为了旧事重谈,耸人听闻,而是因他兼具多重的角色—集受刑人、神学导师,与监狱事工牧者于一身,盼藉著他的现身说法,使教会与基督徒能深刻体认服事对象的心思与需求,突破一厢情愿的框架,忠诚且有效地承担託付、面对挑战。KRC杂志「国度社区」,過去几期中,不论是涉及餐饮事工、家有特殊儿或是对飓风灾民的报导,都是朝这个目标在努力。

 

感谢纪牧师敞开滴血的心灵,坦诚地分享。神不轻看痛悔的心与忧伤的灵,愿纪牧师在信仰的水域里,扯起补缀好的生命风帆,迎著祝福的煦日,再度出航。

 

对于在惊涛骇浪中,重新整理收拾自己,千辛万苦地撑起家庭、教养儿女、等待丈夫归家的师母,我们致以由衷的敬意。

 

陪同纪牧师走过羞辱、哀伤、衝击的教会和牧长们,求主记念他们在爱中的包容与伸出实际的援手。这一切的付出必不枉然,要结出和平的义果。

 

承受亲人失落的受害家庭,我们与你们同感悲恸。愿你们重新找著信仰的立足点,化咒诅为祝福,化眼泪为欢笑。

 

心灵受到衝击的社会大众,愿这篇专访让你领悟:世上没有任何罪恶,大到耶稣基督的宝血不能遮盖;世上更没有任何苦难,重到耶稣基督的双肩无法承担。愿我们一同看见,虽然罪必有罚,幸而悔必有恩!

 

 

记者小档案
杨韩甲华(左一)曾任教于台湾、美国数所大学,现为产科护理师。译有《风火信心》、《永不离弃的爱》;近与夫婿杨靖亚(右一)合译《风火教会见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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