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洲】红绳结
——一个威克理夫圣经翻译会家庭的悲剧与饶恕
文/刘淑满
图片提供/费贵丝(Grace Fabian)
扶桑花两道夹列,素馨花香气袭人,新几内亚的纳巴客族(Nabak People, New Guinea)男女老少穿上原住民的礼服齐聚会场,众鼓齐擂,跳舞唱歌,高声赞美,庆祝纳巴客族新约母语圣经的译本问世。一箱箱用红布包裹、打着红绳结的新约圣经摆在桌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爸爸颤颤巍巍地接过第一本纳巴客族母语圣经,老泪纵横地说:“这是我一直在等待的,现在看见了这本书,我可以‘走’了!”
纳巴客族惯用草绳在交易的物品上打结为记号,以示承诺或双方立约。今日他们以红绳代表基督的宝血,借着红绳与神牢牢捆在一起,与祂立约。因此,翻成纳巴客文的“新约圣经”即为“神的新结”(God's New Knot)。
是谁先搓起这条长绳,牵引纳巴客族人与神打出这个和平结呢?
福音的天使
原本是男护士的费得蒙(Edmund Fabian)接受威克理夫圣经翻译会(Wycliffe Bible Translators)语言训练后,巧遇原在南墨西哥从事马雅语翻译、返回美国工作的贵丝(Grace Jones)。她也接受过少数民族语文研究院(Summer Institute of Linquistics)的训练,与费得蒙一见锺情又志同道合,遂于1967年结为夫妻。
两年后,费得蒙和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妻子抵达大洋洲的巴布亚纽几内亚(Papua New Guinea),为人口仅两万五千的纳巴客族原住民将圣经翻译成母语。许多已开发富裕国家的人,把一本圣经的存在视为稀鬆平常,不以为意,可知在没有电脑之前,翻译圣经常需要动用到成千上百的人力,费时二十五至四十年方能完成,有了电脑后仍须花上十五至二十年。即使是拥有五千多年悠久历史、文化与学术灿烂的中国,这本教会和信徒最受欢迎的和合本圣经,也历经二十七年的努力才得完成。翻译的艰辛可见一斑。
翻译者必须住在原住民的原始部落里,忍受卫生环境、生活条件的落后,提防疟疾、登革热、霍乱的威胁及病痛。此外,还要接纳好奇的土人窥探,忽略失去隐私造成的种种不便,甚至在面对敌意时学习兼容并蓄,效法主耶稣的宽大为怀。
▲ (左)费得蒙和年轻的任贝坐在费家屋外翻译圣经。任贝今为翻译顾问,正在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大学研读希伯来文,定志为纳巴客族译完旧约。
▲ (右)费家四个孩子都成长于纳巴客族。图中纳巴客族女孩抱着费蒂玲,用芋叶遮雨。
禾场勤犁田
费氏夫妻俩观察当地人的生活细节、文化习俗,像牙牙学语的儿子费杰(Jonathan)般,指东指西,问土着:“这是什么?”七个月下来,却只学会“那是手指”一词。原来纳巴客族的习惯是用下巴颔首示意,不用“手”指东西。突破文化隔阂,融入当地生活,学习当地语言,是翻译员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一环,除了漫长的沉淀和极大耐力来推敲,还得加上纳巴客族妇女编织绳篮的巧思与慧心。
纳巴客族原住民只有口语、没有文字,虽然只有六个母音和二十六个子音,光是“携带”一词就有二十多种变化说法。复杂的变数,排列组合起来,真够呛的!难怪有语言研究人员指出,纳巴客语是全世界最难学的语言之一。费氏对圣经翻译秉持谨慎严肃的态度,随身携带录音机,在各种场合录下土着的对话,用拼音的方式写在卡片上、存在鞋盒里,再整理归纳。按照科学系统建立方言语音模式,确保翻译一致,译好后再和当地同工一遍遍诵读校对,最后送到威克理夫总部审阅,以求信、达、雅的境界。
费氏在巴布亚翻译新约的绳结一搓就二十几年,从错综复杂、理不出头绪,到按部就班、条条分明。他们不单是圣经翻译员,还是英语教师,亦是接生治病的医护员、修理器具的机械师,还有衔接自来水管道造福部落的社服员。这段翻译岁月可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又生了两女一子;不舍的是心爱的当地翻译同工任贝(Zumbek)离开,去读神学院;自责的是眼见还来不及认识神的妇人死于难产;锥心的是一位像兄弟般、最得力的原住民翻译同工死于肝癌。
▲ 得蒙、贵丝抱着费杰定居在纳巴客族的部落学习当地语言。
死亡的毒钩
费贵丝经历过无数的人生风浪:生产血崩险些丧命、异教徒的袭击、宵小偷窃、恶邻砸屋放火、恶霸侵占挟持、恶势威胁恐吓。美国浸信会海外宣教会的标志上有一头牛,立在田犁(为主作工)和冒烟的祭坛(为主殉道)之间,横联写“准备好,两者皆可”。奉献自己为外国宣教士,终其一生的服事,不成仁便成义,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这场“夺命海啸”的突击让她措手不及,彻底毁坏她赖以栖息的避风港,撕裂她精心策划的世界。安静的病房里,费得蒙的血一滴一滴飞溅在床底的接血盆,打在她的心房里,像加速的秒针在催促着离别。她和孩子们眼睁睁等待已经脑死的费得蒙血流殆尽,好让医生宣布死亡。
费得蒙献上自己一生最宝贵的年岁,思考如何将圣经翻译得贴切而索尽枯肠、煞费苦心,为了让他所爱的纳巴客族人感受到神是爱。1993年,当他正满脑子思想哥林多前书十三章“爱的真谛”时,撒但的愤怒竟然借着得力翻译同工迷乱的手,举起斧头朝费得蒙的后脑勺砍去。那一刻,费贵丝百思不解,心中呐喊着:“4月29日的下午,神啊,祢躲在哪里?”为什么会让心爱的丈夫死在他们尽心竭力服事的纳巴客族手里?
▲杀害费得蒙凶手的妻子Mutalac在族人前向费贵丝道歉,并要求成为姊妹。在庄重的和好仪式中,Mutalac(右二)致赠祖先传家宝给贵丝的女儿费蒂玲(背对镜头者)。
我们原谅你
忧伤和饶恕对她都不陌生。幼年丧母;大姊在三岁时被超速的警车撞死,在法庭上牧师父亲说:“饶恕他!”;另一个姊姊因输血时血型不对而死亡,父亲仍坚持“饶恕”。
饶恕并非易事,不经意碰触丈夫的电脑,哥林多前书十三章“爱的真谛”跳出萤幕。苦毒、伤痛、自怜、不公在心中搅动,多少次她在神的面前哭泣哀伤,神的话很清楚地说:“若不从心里饶恕你的弟兄,我天父也要这样待你们了。”(马太福音18:35)费贵丝思考自己是圣经翻译员,若自己的生命与所翻译的真理毫无关联,若自己不能活出所翻译神的话语,那这一切付出的心血,这一生对纳巴客族的帮助,就如鸣的锣、响的钹,对他们有什么益处?
父亲身上散发的属天香气,在当时不但潜移默化整个教会,更深深薰染家人,如潜伏的水泉在她的心灵深处淙淙流淌。诚如大卫帮儿子所罗门预备建殿的材料,父亲也为她预备了“饶恕”的金砖。费贵丝希望她的儿女也能承传这块无价之宝,和四个儿女去探监时,看到被精神病长期折磨,如今满是羞愧、形销骨立、不成人样的杀手,他们一个个伸出手握着他说:“我原谅你!”
神无比大爱
费得蒙之死,乍看是搓草编绳时漏了针的瑕疵,叫人遗憾。顿失同心的“牵手”,翻译一度在忧伤中停止。长子费杰在美国的教会为父亲举行追思礼拜,牧师拿起一双鞋说:“费得蒙已经在神的荣耀里了,谁要穿上他的鞋,继续他传福音的脚踪?”费杰上前穿上那双鞋,带着妻儿,回到他熟悉的出生地。纳巴客方言对他一点都不陌生,和母亲一起编织父亲未了的心“结”。历经两代人的心血,历时二十九年,纳巴客族的新约母语圣经终告完成。
那位读神学的纳巴客族同工任贝,看完母语的罗马书不禁赞叹:“以前读英语圣经只看到枝叶的表面,如今用母语,我深探到藏在根底的精意。”这正符合威克理夫圣经翻译会的异象:将神的话翻译成各族群的熟悉语言,向各方各族的人心说话。
费杰协助母亲将威克理夫伙伴机构—丛林辅助服务中心(Jungle Aviation and Radio Services,简称为JAARS)制作的《耶稣传》配音,六个星期徒步走遍五十三个纳巴客族的部落,放映第一部用纳巴客语发音的电影。观赏完电影,彻夜思考、难以成眠的族长若有所悟地向族人宣告:“基督为我们的罪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真谛,今日借由费杰回到我们当中,传递费家人饶恕我们族人杀父的血海深仇,神的大爱已在此显明无疑了。”
▲ (左) 美国浸信会国外宣教会的标志上有一头牛,立在田犁(为主作工)和冒烟的祭坛(为主殉道)之间,横联写“准备好,两者皆可”。
图片来源:http://www.internationalministries.org/uploads/picture/asset/11781/large_img_6741c2.jpg
▲ (中) 费贵丝着,《难以置信的恩典︰一个悲剧与饶恕的故事》(Outrageous Grace, A Story of Tragedy and Forgiveness,暂译)
▲ (右)费贵丝教士如今定居美国宾州,常受邀演讲,闲暇享受儿孙绕膝、天伦之乐。
祭坛献挚爱
2005年费贵丝回美国定居。将巴布亚的旧约翻译事工交由一个委员会接手,其中有他们夫妻训练出来的纳巴客族信徒。
生命虽然短暂,有时迅速消失,神的爱却借着祂所拣选的这些瞬时闪烁的生命一直延续下去。费得蒙殉道的血,是镶在漏针洞口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在翻译过程中最难的是形而上的思想、意念。“1993年4月29日的下午,神啊!祢躲在哪里?”如今费贵丝有了答案:“祢与我同在,接受我献上最爱的得蒙在祭坛前,成为祢的馨香之祭。”因祂知道,纳巴客族必须经历有形有体的见证,才能明白神浩瀚无边的恩典。
后记:
本文承蒙费贵丝教士慨允采用她的自传并经由她的女儿费蒂玲(Dietlinde Fabian Hoffman)提供照片,一并致谢。欢迎上网订购此震撼人心、佳评如潮的英文好书︰www.gracefab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