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欢唱】1
走!我们去打保龄球
文/雨柔
该妳了,魔球美少女。给他们男生点颜色瞧瞧,妳是一级棒!
礼拜五晚上保龄球馆生意特好。一家家占据一个个球道,随著各样动作,球馆内任何时刻都有声音出现。
胶鞋底踩在光亮木地板上,保龄球骨碌转动,球瓶不支倒地,打球的、观看的,或拍手叫好,或顿足歎气,热闹极了。
两个哥哥手长脚长,打起球来十分轻松。我人小力弱,手眼协调也不好,真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献醜。我缓缓抬起球,有点重。
「集中注意力!」妈咪在背后大喊一声。
深深吸口气,盯住另一头排列整齐的球瓶队伍。哈!等下你们就会尝到「魔球美少女」的厉害。走出「歪斜微步」,手臂摆荡起「降瓶十八拳」的第六招─抛砖引玉,正要全力一掷……
男孩打得太好了
「咳咳!呜……」
尖锐怪声在不远处响起,偏头一看的瞬间,忘了松开紧扣的手指,整个人跟著球一起滑行于球道。OUCH!
妈咪伸开两手瞪著两眼向我跑来,嘴唇一直动,只是四周的嘈杂掩盖了她的声音。她一把拉我起来,检查我的手肘、膝盖,拂去身上的灰。
试著推开妈咪的过度紧张,和我的极度难堪,嘴里嘟囔著「没事,没事」。
「咳咳!呜……」
就是这个怪声让我分心。穿过妈咪的肩膀,我四下张望,想找出罪魁祸首。只见隔壁球道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大男孩,晃动著萎缩的手掌,五个指头僵硬地撑开,歪斜的头直往后仰,扭曲微张的唇角发出声音:
「咳咳!呜……」
他看来有廿岁,穿著正式得好像才从教会出来。细格子衬衫上的线条笔直,就像支架撑托他的上身;短袖子摺痕分明,裹著细瘦的臂膊,像是挥动的小旗;笔挺的卡其长裤给了他的腿下了点定义。他妈妈烫衣服时上了多少浆?我心里这么想。
而他的脚边正蹲著一位女士。素色纱裙散开在地,结实的身材算不上粗壮,但和男孩相较之下,简直是魁梧。她仰头看他,微笑著,脸上泛光。
这是男孩的妈妈?她的眼光真像球迷看明星球员。男孩来打球吗?他能打吗?
瞧瞧魔球美少女
妈咪半搂著陪我回座,想给我一点鼓励。
「摔跤是难免啦!一定是地板太滑,再不然就是球太重。休息一下好了。妳确定真的没事?」
有点想怪她。都是她坚持礼拜五晚上要有家庭活动,还不能待在家玩Wii。现在害得我当场出糗。我撅嘴低头,扭动肩膀,想摆脱她的手。
等著哥哥们打完,闷闷地再挑一个球,忍不住再看一眼隔壁球道那个男孩。
他用的球道口搭放滑梯,球顺著坡道滚动,这本是球馆顾及年纪小的孩子,让他们可以不必那么费力掷球的设施,两旁还拉起护网,免得球滚落沟里。
大男孩的妈妈把球放在滑梯顶端,稳稳扶住;男孩勉力伸出手,在无可控制的摇摆中,纯属意外似地碰触了球。妈妈在那瞬间一松手,球应声前进。
「滚,滚,滚!」
「咳,咳,咳!」
母子俩使劲儿叫喊为保龄球加油,好像声音愈大,球可以滚得愈快。没想到他们这股热情真给球一把助力,往球瓶衝锋陷阵─「咯、咚、噹,」全倒!
「咳咳!呜……」
隔壁男孩又是全身乱颤,发出怪声表达他的兴奋。他妈妈更誇张,猛力拍著双手,口里高呼「哈利路亚!」,如同被圣灵充满一般。
但是她很快又蹲回男孩脚畔,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轻轻擦拭他合不拢的嘴角渗出的一串唾涎。她望著男孩,重複地说:「打得太好了,你是一级棒。」
此时,从休息区走来三、四个人,年长的应该是男孩的伯叔,年轻的可能是他的兄姊。他们或拍拍他的肩,或摸摸他的头,各个儿笑容奕奕,对男孩打了「全倒」讚不绝口。
球道口走回座位,不过十来步的距离,这个家族竟即席来个胜利遊行,球馆的喧哗宛如夹道的欢呼。
这家人在庆祝什么?带这样的孩子出门,难道他们没有一点勉强?
男孩的妈妈稳稳推著轮椅,厚实的膀臂像张开的翅膀,眼神盈溢怜爱。
她为什么在微笑?照顾这么一个「残障」的孩子,难道她不觉辛苦?
回头想叫妈咪来看这个特异家族,她正站在身后,伸出双臂搂住我。
「看!那男孩打得多好!该妳了,魔球美少女。给他们男生点颜色瞧瞧,妳是一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