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回收:网路社群再创造(上)

 

文/马睿欣

 

 

▲“今后的世界,并不是以武力统治,而是以创意支配。”-松下幸之。

 

“今后的世界,并不是以武力统治,而是以创意支配。”

 

这是日本松下电器(Panasonic)创办者,人称“经营之神”的松下幸之助的名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www(万维网)出现,他没有看到今天网路的状况。但是他讲完这句话一年之后,1990年,www正式登上人类历史舞台,不到三十年,创意,这个原来属于少数人的东西,突然间在网上好像沙子一样,随手抓就是一大把。

 

网路之前的年代,人们谈及创意,通常,马上会有许多人自首说:“喔!我不是那种人,我比较没有创意!”如今走到网路原住民(八○后)当中,他们不太会说我有没有创意,只会不断地分享创意、讨论创意、评估创意。因为网路世代,创意不单拿到发球权,它根本就是球衣,没穿上,就不要想下场去打球。

 

我天生喜爱创作,脑子转个不停,更爱跟儿女们分享任何超越“正常盒子”之外的天空。当他们年纪还小时,身为一个有创意想像力的妈真占了不少优势,总是能把孩子的东方眼撑大。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状况改变了。很兴奋地告诉孩子某某人好有创意,听到的却是直成一条线的声音:

 

“噢!那个主意我在网上已经看过很多人用了!”

 

“可是妈妈,那是拷贝某某某的,你不知道吗?某某某很红耶!”

 

她们抬起头看我,眼睛里不但没有崇拜,还有怜悯。重挫我心!!我的时髦创意竟然变成了孩子眼中的复古行动?!怎会这样?又怎可以这样?

 

没错!网路提供了发表的捷径后,各式各样的创意杰作终於找到自由舞台,不需等候伯乐,就可以自荐上场。于是每天一上网,新点子们就站在舞台上搔首弄姿,轮流勾引着网民的眼目。

 

而年轻人有到处捧场的热情!当然,虚拟世界有一自动脱皮换肤的身体,那些更新速度不够快的版面,就像女人失败的雷射换肤,新嫩的皮下旧斑累累,老给人脸没洗干净的感受。年轻网民们的眼睛总是被那些创新的鲜嫩脸蛋吸走,自己欣赏不够,还要狂传出去,与人共乐。

 

以前我们讲的是“跟得上时代”,现在,年轻人讲的是“跟得上病毒”(英文的爆红是go viral,就是畅销到像病毒急速蔓延一般),就算自己没创意,也要跟得上流行的创意。

 

▲当今年轻人称“爆红”为“go viral”(跟得上病毒)。


于是网路新世代对诸多创意的见识,比旧世代要宽广太多。创意在他们的世界里真是一种速度,想得出来,做得出来,还要发表得快。

 

这一两年来,我问过许多人—老的、年轻的,网路新移民、网路原住民—同样一个问题“你认为网路把你们变得更有创意,还是更没创意?”寒假大女儿从学校回来,她在UC Berkeley念文学,我把这个问题丢出去,她说:“妈妈,正确的说法是:网路把我们逼得必须有创意!”她为那个“逼”字涂上夸张的金色眼影。

 

“网路来以前‘创意’是一种抽象的概念,只要有人怪怪的,跟人家想法不太一样,他就可能被乐观的人看成有创意。或是有人自己觉得做法、想法、说法跟别人不一样,他就会在自己的那个小角落里,自以为有创意。”

 

“网路时代以前,除非是专业,民间所谓的‘创意’没有具体的标准。但网路时代之后,所有怪怪的、盒子外面的东西都上去了,大家开始发现那些在自己小泡泡里的‘特别’原来很平凡,跟很多人都差不多。只有少数真正被欣赏、被喜欢的创意会留下来,得到肯定。慢慢地,没有人敢再随便说自己有创意。但是,大家也都开始知道有创意不是选择,而是必须努力的方向!”她拍拍我的肩,像老师在纠正学生完毕后,再激励一下学生那样。

 

创意可以努力得着吗?!我心里默默对她发问。

 

从前年代的人认为创意是天生的、捉摸不定的、属于少数人的才华,为什么她会说对这个世代的人来说,创意是一个重要的努力方向呢?

 

▲创作,是一群人的事,而且是可以经由收集创意,重新解构包装,产生再创作。


回过头来整理一年来我从他人得到的回应,大概有以下三种:

 

第一种说法是:耳濡目染。既然长期浸泡在艺术中的人会较有艺术气息,那么长期浸泡在创意里的网路原住民,当然会比较有创意。

 

第二种看法与以上所述恰恰相反。他们认为网路已经提供了太多创意,需要什么,去网上找,就有现成的可以用,因此大家会越来越没有创意,只懂得搜寻,然后照抄。他们相信人是在贫穷中思考,在缺乏中创作,在不满足中走出自己原有的框框。

 

第三种说法:网路方便了创作,也鼓励了创作。五花八门的创意作品让天天浸泡其中的年轻人被撩动,漫天新点子告诉他们:创意不是少数人的专利,而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能力。于是他们学会收集创意,再咀嚼创意,与人一起透过集体协作,重新解构包装收纳,然后重新出发,生出属于这个群的新点子。

 

这就是我老大所说的:被强迫有创意。创意在网路世代中不一定是与生俱来的特质,而是一种可以努力学习获取的能力。

 

早先我也问过在学商的老二同样的问题,她的答案更简单:“妈妈,我们的时代,创作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些人、一个团队的事。”

 

创作,是一群人的事,而且是可以经由收集创意,重新解构包装,产生再创作。

 

回收性创作

 

什么是回收性的创作?

 

资源回收再利用(或循环再造)是指收集本来要废弃的材料,分解再制成新产品,或者是收集用过的产品,清洁、处理之后再出售。回收再利用的支持者认为这么做可以减少垃圾的制造以及原料的消耗。

 

环保观念越来越普遍之后,资源的再利用不再是专家的事,看看许多资源回收的创意点子,包括阿基师教我们做咖哩鸡的时候,不一定要用马铃薯,可以把家里没吃完的薯片拿来回收使用,连盐都不用放了。

 

回收的意义除了省钱,照顾地球,回收创意的过程中,经常也把每一样物质的丰富性提高。回收,让东西的价值增添。

 

当一双鞋变成一个花盆,或一堆木箱子变成一个桌子时,没有人会说这是一种复制或拷贝,因为鞋子花盆虽然还是一只鞋,但经过创意一点,她已经成了一个全新作品。

 

▲创意回收艺术。


其实早有人说过,除了上帝创造天地万物,这世间再没有原创,只是充满了再创造。而今天网路资源很丰富,仔细想也挺浪费,有很多好的点子,昙花一现就被下一个新点子盖过去了;也有些好点子,因为没有经过好的经营和操作,被时间晒成破铜烂铁。

 

我看到千禧代非常习惯透过网路平台,一个群,一个圈,虽然很少是从原创的灵感开始,一般都是先在网路上收集和参考已经出现过的创作;但是透过这群人,属于他们的互动和合作,常常能够回收再创出一些好的产品出来。

 

这使我看到一个网路世代的趋势:懂得回收创意,比抓破脑子等待原创灵感更要紧。

 

▲懂得回收创意,比抓破脑子等待原创灵感更要紧。

 

便利贴的故事

 

身为研究部门的科学家,公司交给席维尔(Spencer Silver)的责任是研究出强力胶水,但是历经许多尝试之后,他发明的却是一种黏得上去,又可以轻易拿掉却不留痕的东西。

 

他相信这新创的黏胶不是个失败,只不过跟大家放在盒子里的需要不同。问题是,他无法说服公司任何人,这个发明有其妙用。五年过去,他的创意终于找到了能替它出声的麦克风。

 

公司里有个同事亚提‧福莱是教会诗班的团员。他每次拿来当圣诗本书签的纸常会在翻动时掉落,害他无法立刻找到要唱的诗歌。这天,他事先夹好的纸书签又掉了,但这回眉头一皱,突然有光闪过。前阵子曾经在公司的一个研讨会里听到某人介绍他发明的一种可以贴上去,又可以安全地拿下来的黏胶!如果那东西能放在纸上,那么,拿来当书签就不会老是掉下来了。

 

这位诗班老兄立即联络上发明黏胶的他,并且与他合作到处说服人这种“贴贴看”的好处,努力了六年“贴贴看”才终於上市,并且为3M公司带来了几十亿美元的商机。

 

今天,我们管那黄黄的纸条叫作便利贴,生活中要是少了它们,还真的非常不方便。

 

这是一个集体创作的好例子,科学家研究得出胶水,却不知道怎么用,几乎成了被废弃的发明。另外一个人把他拾起,两个人合作,重新创作,变成了便利贴。

 

▲便利贴使生活更方便。

 

Kickstarter

 

2001年,Perry Chen 想把几个心仪的DJ从别州弄到隔年的爵士音乐节里表演,几番跟DJ的经理人联络,最后因为钱不够,无法达到目的。当时,失望的他脑子里一直想著,如果能聚集一些爱好者,一起出钱,就可以付下定金把他们请来。

 

集资去做一件事绝对不是什么新点子。Perry想的是,做一个网路平台,让音乐爱好者知道有机会看到这么优秀的表演,号招人来参与筹资。大家先掏腰包凑钱,若人多足够,就一起享受这么棒的团队,要是钱不够,大不了退款,没人吃亏。这想法令他兴奋不已,可是回到现实,当年的Perry Chen最想搞的还是音乐,没付诸行动。四年后,他遇见了另一个愿意为这个念头发梦的男孩,两人向朋友筹了少许资金,但,一切还是只有简单草图。

 

再过一年,他们碰到了另一团火,创意的碳每烧一次,草图就重整一次,轮廓更清楚些,群众募资网站的模型出来了。问题是三人都不会写程式,花钱请人做,但结果不理想,没有成果。

 

2008年,是Perry Chen当初想法出现后七年,最后两只棋子终于到位,五人做着同一个梦,在美国经济刚崩盘的2009年,Kickstarter正式登场,Kickstarter是网上群众募资平台,把设计师和其他的创意人才与那些意欲资助他们实现梦想的人们联系起来,让消费者与投资者重叠,每一个想要买某种货品或看某种电影,听某种音乐的人,都有可能施一分力,让自己的喜好变成事实。

 

从一个男孩子的需要开始,八年时间,每加入一个人,是原先创意的重拾起、再创作,最后是五个人的共同创作把东西做出来。而这五个人,并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一个社团,方分佈在美国东西不同州和城市;但是仍能凭着网路开会沟通,彼此刺激著创意,互补,最后开创出Kickstarter这样的平台。

 

▲Kickstarter,网上群众募资平台。


网路的自由空间鼓励了年轻人去超越现有,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新想法,新形式,新价值。网路的平台给了他们有机会超越地理的限制,集体协作,把创意回收再回收,成为更完整的创作品。这是另外一个集体回收创意的好例子。

 

网路世代,我们不寻找一位创意英雄。

 

网路世代,我们可以组织很多创意回收队。

 

曾经,名家的话说:“我思,故我在。”后来,2009年,享誉全球管理学界并曾推动创新(innovation)的英国舆论领袖作家Charles Leadbeater提出“我们共同思考,所以我们存在。”(We think, therefore we are)。

 

教会这些年其实也开始出现“我们信,所以我们存在”,信仰从过去那种个人的追求、经验,进入到一种群体的生活经验。


如何共走信仰路程,对真理产生共同诠释、共同经验?这些,都成为新一代基督徒非常渴望的信仰主轴。因此教会小组化,甚至家庭教会形成。在谈及未来教会趋势时,也有预测到中型教会的没落,五十人以下的小教会普遍化。深刻的群体经验,是千禧代信徒的需要。他们渴望教会不是一个每礼拜去坐在那里两小时的地方,而是可以跟人亲密往来、合作、互动,一起活出所信的群体。

 

网路世代,是个“我们”的世代。

 

并且,从“我们一起思考”,早已经进入“我们共同创作,所以我们存在。”(we create, therefore we are.)的阶段。这个共同创作(或称集体创作,collaborative creativity),可能是拼图式的合作(collective creativity),每个人拿出自己有的部份,收集在一起成为一个作品;也可能是协同创作,彼此加减、修饰,被改变,也改变对方,溶成一个再造的作品。

 

集体创作,是产生集体智慧、集体力量的途径。

 

团队的益处,其实并不是一个新的概念,但在这个世代特别被拿出来强调,跟整个网路文化有很大的关系。千禧世代是一个连结的世代,因为网路让我们看清楚了自己不过是大网中的一个小小的点,必须要跟人连接,才能形成一个面。

 

创世记文字营培训书苑(创文)“来,咬一口”这个写作训练团队刚刚上场的时候,开了一个脸书专页,大家每个礼拜都很努力把自己那篇文章写完,发出去,以为发出去,就责任了了。


但其实不然。今天的文人几乎不可能单独作业。当你发了文,你要努力去加脸书朋友,期待你的亲朋好友也去连结了一大群人,你的文章才有机会真正的“发表”出去。而读者来时,你要想办法跟他们互动,每一次你在跟读者互动的时候,文章就会重新出现在脸书朋友的新讯息通知Newsfeed上,等于又给自己文章一次发表的机会。

 

所以在脸书专页上写文章,不是个人创作,而是集体创作。你负责写,你的朋友负责连结,你去跟读者建立关系,读者又替你连结来更多的读者。这个平台就有丰腴红润的脸颊。

 

所有的微信群,LINE群,也都是一样的概念。当群里两个人开始互动时,整个群都会进入一个互动的状态,因为大家都被通知里面有人在讲话,你会去点,去看看谁讲了什么。这种网路社群的互动,让彼此之间的牵扯变得很频繁。

 

从3R到4C

 

传统教育重视的是3R能力,即“读(reading)、写(writing)、算(arithmetic)”;网路新世代倡导的,是二十一世纪公民,从学校开始,就要栽培4C能力,即

 

1. Critical Thinking批判思考力(批判性思考与问题解决critical thinking and problem solving)
2. Communication沟通力,有效沟通(effective communication)
3. Collaboration 协作力,团队共创(collaboration and building)
4. Creativity 创造力,创造与创新(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

 

正当我们害怕家中成天守着萤幕的网路原住民会变成一个个封闭的小城堡时,在他们的世界里,连结、共创却是常态,不是一种概念,而是一种生活习惯。

 

每次我问孩子一个问题时,他们如果不确定,会说:“等一下,我问我朋友。”从前我们也对父母讲过这句话,但我们的意思是“我问我某某朋友。”可我女儿的意思是,去到我的网路群去,发一个问题,让大家一起回答。

 

反思基督徒的CQ

 

基督徒其实应该最有社群观念,因为打从我们信主那一天起,神不是把我们重生在一个单独的角落,而是把我们生在一个属灵的群体里。就算你是在家自己看圣经被神的话语感动信主的,如果你按照圣经的教导,那么,信主后第一件事除了读经祷告,就是连于属灵群体。

 

但很可惜的是,进入团队协作的时代,基督徒,尤其是华人基督徒身在群体,却常常还在单打独斗,走讲台英雄的、个人领导的模式。为什么?

 

因为当我们谈集体协作时,少不了前面两个C—批判性思考和有效沟通,这是我们的传统教育和文化环境比较缺乏的。而要有一个有创意、能有效协作的社群,里面的成员必须要学习批判性思考和有效沟通。

 

我自己这两年无论在教会服事,或是在“创文”的写作团队,都在带领年轻人。检讨起来,本意是团队学习,或团队创作,团队事奉;但事实上要有真正的集体协作却很困难。大家太习惯坐在教室里听老师的命令,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跟同学顶多聊聊天、开开玩笑。

 

并不是把一些人放在一起,给一个目标和方向,就叫做集体创作了。真正的集体创作,是四C的结合。

 

从IQ到EQ,现在最流行的讲到CQ—集体情商,与人在群体中集体合作。协作,在这个网路世代里,就像情商一样,是一种智慧,一种能力。有人先天比较强,但后天也可以学习和进步。

 

我相信基督徒的事奉,无论是对内的教会建造、对信徒的灵命塑造;还是对外的传福音、扎根文化、影响社会,懂得运用集体智慧、搜取集体创意、进行集体创作,都是非常重要的策略。(下期待续)

 

 

作者小档案
马睿欣,文字工作者,文章曾散见报章杂誌,曾任“宇宙光杂誌”,“真爱杂誌”专栏作者,现任“北京根基杂志”作者。

同时多年经营网上博客,并有脸书专页书写。著书《游子足音》,《理家理心》,《管教的智慧》。“私塾夫人”博客,“给我,你的真心”博客,“是祢”博客,“抢幸福”脸书专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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