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期神国家人 Kingdom Families

【神学新日常】系列3

新冠是现代世界的终结者?(之三)

再思人论

 

文╱温永勖(Clement Wen)‧译╱林雨

 

 

在本系列的前两篇文章中,我提出新冠可能是让「现代世界」转而进入真正「后现代」(post-modern)的分水岭。许多人认为过去所说的「后现代」(postmodern),其实是「现代」后期(late modern),而非真正的现代之后。随着目前所经历的社会、经济、体制、政治、文化变迁,新冠也推着我们重新思考一些过于迁就现代世界的福音派神学架构。

 

第一篇文章提出从关系导向理解救恩,以平衡基于律法、过度强调「因信称义」的倾向。第二篇文章提出关注个人、没有无名氏会友、注重牧养、不忙碌的教会,并借由洗礼和圣餐,来认识成为如此教会会友的意义。相较之下,现代福音派以项目为管理导向,以期达到巨型教会目标的教会,其中会友的重要性从未真正得到界定。

 

在本篇文章中,我将把注意力转向与救恩论和教会论相连的神学人论(theological anthropology)。

 

▲身为人,当与神的关系正确,也有助于与人、与己、与受造物的关系。

 

在基督里「作」完全的人

 

「得救」的意义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恢复人性,因为罪伤害、扭曲了我们与神、与人、与己、与受造物的关系。而透过同样滤镜来看教会学,认识教会要成为基督未来国度在此时此地的记号和预告,这样的记号包括借由参与基督的人性来恢复我们的人性,因为惟有基督是「真实的人」(True Human)。从许多方面来看,人论是神学里的一个关键,即便这个关键仍然在「神」学主题之下。

 

加尔文《基督教要义》开宗明义指出:「几乎我们具备的所有真实、纯正智慧,都包括两部分:对神和对己的认识。」 1 的确如此,对神真正的知识能带出对人真正的知识,反之亦然。

 

遗憾的是,现代福音教会内,把对教会存在理由的认知,减至「培训带门徒的门徒」的福音任务,在神学上把「人的意义为何」的全备认知掐头去尾。这么说并非轻看福音任务的重要性,毕竟使徒保罗呼召提摩太忠心「做传道的工夫」(参考提摩太后书4:5)。而是从重要性来看,当传福音在无意间取代所有其他人类的任务、价值、呼召、意义,和生命的优先次序,界定「人的意义」很容易缩水至单一种特定、以任务为本的方式。

 

讽刺的是,或许最让人无法抵御的传福音形式,也能开启不含糊、不保留的福音对谈的,并非「做」什么,反倒是在基督里「作」完全的人,负责任且有爱心,引起人们好奇,因而自己渴盼如此的丰富。这样看来,与其把「身为人」纳入传福音的任务之下,屈居、受用于「福音序曲」的练习,我们所需要的,是从根本恢复「人类」(human being),也就是「成为人」(being human)与生俱来的意义及重要性。

 

受造世界的祭司

 

基督徒神学家经常从不同经文角度区分人的呼召,或说天职(vocation,源于拉丁文的vocare或vocatio)。身为人的我们要有「呼召」(calling),就必有召唤的人(Caller),这么至关紧要的一点,却在「天职」的世俗用法中被忽略。以下所分享的神学区分能帮助我们把「培训带门徒的门徒」的传福音任务,也就是大使命,放在更宽广的天职架构中,更整全地看人。

 

所有的人,不只是基督徒,都是按神的形像和样式所造,并且都领受呼召,从文化上照管、培育周遭的受造世界(参考创世记1:26-27,通常称之为「创造/文化大使命」,Great Creation/Cultural Mandate)。当我们借着圣灵,在基督里活出人类全方位的生命时,生命便在受造世界里的每个面向,而非单是对教会或传福音有价值的面向,与基督信仰紧密连结。

 

正是这样宽广的人的天职,让东方基督教具代表性地把人定义为「受造世界的祭司」(priests of creation),贴切解释为何亚当犯罪时,受造世界跟着堕落,同样也解释了基督在祂的人性里,能借由祂以至于死的顺服,以及非常重要的,复活,能代表所有受造世界在祂里面的更新。也正是在这宽广的架构中,使徒保罗从他所指示的「无做什么,或说话或行事,都要奉主耶的名,借着父神」(歌西书3:17),以颂赞的形式把生命全部属灵化。

 

「创造/文化大使命」和爱上帝并邻舍的「大诫命」,是永久的呼召,持续到末世。大使命则是暂时的,直到耶稣再来。 2

 

这或许让人以为大使命更急迫,因此比天职的其他面向更重要。把天职分门别类且彼此较劲,对基督徒有损无益。这样的比较是知性习惯,也是西方基督教的思想,历代以来「神的主权」与「人的意志」的争辩,便是最可悲的例子。反之,我们需要肩负暂时的大使命,但不停止以更原本和永久的意义「作」人。

 

传统中过于看重传福音任务,我们加给自己拯救世界的重担和焦虑,其实惟有神能承负。事实上祂经常选择通过我们来执行,只要忠诚、不过分焦虑地借由我们特定、个人的天职,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实践更宽广的人类天职。以自然、自在的方式,而非有意识的竭力奋斗,可以让神透过我们见证自己,且更自然、有机地为大诫命和大使命制造机会。

 

这就是为什么耶稣告诉我们要在祂里面得安息啊!因为祂的轭容易,祂的担子轻省。当我们忠于无论大小、深广的呼召,主都以救赎的方式出现,不仅拯救世界,同时也借着我们,继续祂创造又托住万有之工。

 

若说这是神「平常」做工的方式,新冠造成的紧急情况和之后的「新日常」,并不会改变神在我们里面和透过我们运作的标准模式。虽然目前身处危机中,大使命似乎更显重要,事实上并不比之前更紧急或不紧急,因为急迫性一直都在。创造/文化大使命或大诫命亦然;其意义和重要性不因新冠有所增减,因为一直都具最大意义和重要性。

 

和挑重重的刻,基督徒需要在天的三个面向(造/文化大使命、大使命、大命),持忠心信靠神将透里面,并所做的工来做工。

 

或许到目前为止我对人的讨论所出现的问题,在于经由「任务」、「呼召」、「天职」、「做工」的滤镜,从「功能性」来定义人,把大家带进常见的陷阱,就是把自己看成「做人」(human doings),多过「作人」(human beings)。然而新冠启发对神学人论的再思,让我最终追求的,是把「作」看得比「做」更重要,毕竟「做」需要从「作」自然流露,并非反其道而行。

 

与这相关的,还有现代福音派在处理经文时,惯常寻求「应用」(apply)圣经真理,把重点放在「做」。或许比较正确的做法,如神学家江德若(Darrell Johnson)所借用的说法,是指认经文对我们生命的「含义」(implications),与「应用」不同,正确地着重「做」由「作」而来。以希腊文法来说,从祈使语气(imperative)来自陈述语气(indicative),可以看出「含义」的本质。

 

人如何具有「神的形像」

 

多数传统的系统神学家向来在定义「人性」(humanness)时,试着指出确切的「神的形像」,到底是精义或是实质。然而答案总是不尽理想。

 

是否人里面的「神的形像」与实质身体相关,如摩门教徒所说,意味着神自己有实质身体,我们也按此而造?或者「祂的形像」和认知能力有关?这是历来最普遍的答案,却显露界定认知能力尚未发展的婴儿和幼童,与因残障或疾病而认知能力受损者人性地位的问题。

 

容我说个玩笑话,这样的人相较于我这个认知能力因得到博士学位而得认证的人,是否就「比较不是人」(less human)?从实质性来定义人具有神的形像并不充分,因为至今所有的尝试,都因例外情况而显得千疮百孔。

 

纵然如此,从实质性解释神形像的贡献,在于指认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价值。这个时代,特别在面对像如何公平分配医院床位和疫苗的问题时,尤其需要如此的认定。新冠或许能帮助我们了解,从所谓的关系性来认识人如何是,也一直是「神的形像」,会是最有成果的方式。

 

我所说的和实质性与功能性不同,却包括两者。就算从语言和观念上无法彻底定义,指认「神的形像」中确有实质性,同时也指认我们按「神的形像」所造的特质,赋予我们在受造世界中特定功能,从关系性进行对人的讨论,回答了「我们如何呈现神形像」—参与在神里面。此非泛神论,因为以基督徒的定义,「参与」谨慎维持了造物主和受造物的区分。

 

如此的参与是动态关系的现实,而非实质静止的拥有。亚当不顺服带来的堕落,扭曲了这样的关系,却因基督借由祂人性上对神的顺服而得赎。

 

所有仍在亚当里的人,就是非基督徒,包括对神本身或对神这个概念有敌意的无神论者,仍以破碎的动态方式持续参与在神里面,即是在祂的形像里。动态,指的是他们所维持的神的形像与他们和神扭曲的关系成反比。也就是透过他们和神关系质量的折射,增加或减少了扭曲程度。

 

至于参与在基督里的人,更准确来说是参与在祂的人性里,不仅借了基督人性的公义,于是在神眼中,基督的义成为我们的义(就是「称义」,justification),也等候未来耶稣再临时「得荣耀」(glorification)。此时趋近或远离「神的形像」的动向,取决于我们走走停停的成长与成熟幅度。在基督里,靠着圣灵,越来越像祂,就是「成圣」(sanctification)。当我在成圣上长进,就是越来越像「人」。

 

▲如何在后新冠的层层安全限制中,仍能作完全的人,持续爱上帝,且爱人如己?

 

参与在基督里

 

成为「人」的特点在于和神的关系是否正确。然而在神圣形像上与神连结的关系,具有互惠功能,有助于我们与己、与人、与受造世界的关系,也就是之前提及从四重关系上理解的救恩。

 

整体而言,作「完全的人」(fully human),即是这四重关系都正确,而后三重是从第一重而来。无论是在亚当里或在基督里,具有「神的形像」是动态的真实,反映出我们与祂关系是否正确。

 

那些在亚当里的人,仍以因罪而破碎的方式直接参与在神形像中。但需要注意的是,新约作者(尤其是保罗)也提到,信徒具有基督的样式,而非单单神的形像(参考罗马书8:29;哥林多前书15:49;哥林多后书3:18等等)。这里产生了特定的换位。基督是「第二个亚当」(Second Adam,或说「末后亚当」),与先前的亚当不同;在祂的人性里,具有从未破碎的神圣形像。在基督里的人,参与了基督在神里的参与;那些相信基督为生命之主和救主的人,参与在独一「真正的人」(True Human),和祂所具神的形像里。

 

新冠时代的标记,如疾病和死亡,口罩和社交距离,在在提醒我们情况不尽理想。在此略微提及,需要维持社交距离是新冠带来最大的恶。因为实体出现在他人中间,特别是一同吃喝,是作为「完全的人」的标记。新冠却让这样的出现成了有害,什至致命。

 

尽管如此,在力所能及的种种健康和安全限制中,如何于此艰巨时刻尽所能成为「完全的人」?如何尽可能与神、与己、与人、与受造物,有正确的关系?在后现代新冠世界,我们以何种特定方式蒙召,借由参与,以具有神圣形像者「作」完全的人?这样对人的思考,在实践教会、活出救恩上,又有何意义?

 

但愿谦卑献上的这三篇再思神学文章,促使你我在后现代新冠世界中,为了爱上帝和爱人如己,更进一步地「作」,并切实地「做」。

 

荣耀归神!

 


 

注:
1.  参考加尔文所着《基督教要义》(John Calvin, Institutes are from Institutes of the Christian Religion, 1559, trans. Ford Lewis Battles, ed. John T. McNeill, 2 vols., The Library of Christian Classics, vols 20-21, Philadelphia: Westminster Press, 1960)。
2.  感谢John G. Stackhouse, Jr.「永久」和「暂时」的用词,这是出于他的着作Need to Know: Vocation as the Heart of Christian Epistemology,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更多关于文中提及的天职区别,请参考Ross Hastings, Missional God, Missional Church: Re-Evangelizing the West, Downers Grove, IL:: InterVarsity Press, 2012, pp. 147-89。
3.  更多这方面的认识,请参考Darrell W. Johnson, The Glory of Preaching: Participating in God’s Transformation of the World, Downers Grove, IL: IVP Academic, 2009, pp. 158-71。

 

 

温永勖牧师 Rev. Dr. Clement Wen,目前担任台湾中华福音神学院系统神学助理教授。曾担任马利兰中华圣经教会青少年牧师(2010-2015),之后于苏格兰爱丁堡大学取得博士学位。温牧师为KRC前董事会主席温英干教授的儿子,他和太太吕筱筠育有两个儿子,Ethan和Mic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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