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棕櫚灘的紙莎草
受訪者‧照片提供/葛懿蔓(Iman Khella)
採訪/劉淑滿
幾千年以前,神在埃及行了許多神蹟奇事,不僅拯救了以色列百姓,也將埃及人的心意回轉,敬畏宇宙間惟一的真神。現今仍存留的一小群基督徒是古埃及人後代,他們自稱科普特基督徒(Coptic Christian),未曾向入侵的阿拉伯異教妥協,不曾夥同穆斯林敬拜。為此,他們遭遇不平等的對待,承受嚴峻的歧視,命運像紙莎草一樣岌岌可危。
紙莎草(Papyrus),又稱埃及紙草,多年生草藥,不畏環境惡劣,用以造紙、治病或觀賞,還能作食物、燃料。這集眾多好處於一身的植物,原本在埃及尼羅河三角洲茂盛繁衍,如今原生的遠古種群卻瀕臨滅絕。
▲原始紙莎草瀕臨絕種,此為培育出的新種。
教會落地生根
令人驚喜的是,佛羅里達州竟有一群稀有的埃及基督徒,建立了比美國其他州密度都高的十八間埃及東正教教會(Coptic Orthodox Church,又譯為科普特正教會)。為何他們特別鍾愛佛羅里達州?請教位於棕櫚灘的「殉道者的印信,埃及東正教聖彼得教會」(St. Peter, Seal of the Martyrs Coptic Orthodox Church,West Palm Beach, FL)的塔和謐神父(Father Tadros Hirmina),他也不知道,或許是天氣、人和與地利,越來越多的埃及基督徒遷徙至此,每超過一百名會眾便建立一個分會,形成衛星教會。
塔神父推薦我採訪教會的「僕人」(同工)葛懿蔓(Iman Khella)。依約來到教會,在走道上便聽見傳統的中東音樂,循著男人的誦唱聲,步入敬拜大堂。大堂約可容納一百五十人,男左女右分開落坐,女子無論大人、小孩皆蒙頭巾,以白色為主。同樣,男左女右排隊領聖餐,結束祝禱之後,神父走下講壇向會眾灑聖水祝福。散會後,每人手裡都得到一塊聖餅(Holy Bread),一面吃、一面彼此問安。最叫姊妹們額手稱慶的是,聖餅只許男人製作烘培,女人只需動口(吃),不許動手(做)。
為信仰受歧視
見到婉約莊重的懿蔓,衣服容顏,兩俱端麗,不疾不徐的語氣流露出虔誠與謙卑。懿蔓的原生家庭居住於埃及亞歷山大城,父親是牧師,一生自律、嚴謹,母親是典型賢妻良母,在家相夫教子,養育出的子女個個傑出。
他們中間有牧師、工程師、醫生、老師和會計師,而且手足都親密相愛。身為老么的懿蔓無論在外受了什麼委屈,都能回家向兄姊哭訴,他們教導她要馴良如鴿子,靈巧像蛇。父親過世後,她順服大哥如同父親;十八歲時母親過世,長姊如母,由她允准婚嫁,打點婚禮。
懿蔓小學就讀天主教學校,那裡不分教派人種,快樂學習,無憂無慮,為她童年留下美好的回憶。直到初中、高中上公立學校,每逢宗教課研習可蘭經,基督徒學生就被逐出教室,不得參與,她在偌大的校園徘徊,感傷自己被隔離、排斥的孤單。
▲位於美國佛羅里達州的埃及基督教堂,兩側牆上掛著充滿埃及風采的耶穌生平事蹟的畫像。
然而,卻有一位不排斥她、真心接納她的穆斯林同學成為知心好友,彼此傾聽,解憂消愁,傾吐不能對別人說的祕密,卻絕口不談信仰。從懿蔓的眼睛流瀉出真誠的感激,可以窺見她們十一年令人生羨的友情。
進入大學面對的歧視層出不窮,不合理的待遇俯拾皆是,彷佛是一場信心測試。最難以忍受的是復活節前的耶穌受難日(Good Friday),舉國上下學校機關都放假,這天也是埃及基督徒的禁食禱告日。然而激進派的穆斯林教授們卻故意挑選此日來考試,她只能利用課間休息和用餐時間,或在廁所,或在偏僻角落堅守禱告,用神口裡所出的一切話語果腹。
心念一轉,彷佛這些穆斯林教授是古老剛硬的埃及法老,她行在耶和華軍隊裡,像紙莎草般直立、堅硬、高大,在他們面前昂然無懼。她感謝父母親從小對她在真理上、生活上嚴厲的訓練和管束,使她到老也不偏離。
享受敬拜服事
懿蔓和丈夫莫赫(Moheb)在青年團契看著彼此長大,自然有股默契維繫著兩人。莫赫中規中矩,自律像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憨厚的臉上沒有一根說謊胡鬧的線條,懿蔓很放心將自己一生的幸福交在莫赫手中。莫赫也早就看清懿蔓是個聖潔的好姊妹,兩人對彼此的家庭瞭若指掌,雙方的父親都是牧師,可謂門當戶對。
懿蔓大四那年,莫赫的父母親到她家提親,順理成章結為連理。訂婚後才允許兩人單獨出遊,一星期一次,每次兩、三小時,約會的地方必須是公共場所,喝杯咖啡,談談心,了解彼此。缺少談情說愛、你儂我儂的婚姻路上,但得以兩心相照,沒有花前月下又何妨?
▲塔神父、懿蔓與記者淑滿(左至右)攝於聖壇前。
▲於殉道聖彼得畫像下面的長方形玻璃箱內存著他的遺物,信徒通常按手於上來禱告祈福。
為了莫赫在美國有更好的發展和工作機會,1990年靠著莫赫叔叔的幫助,夫妻倆移民來美,都在醫院工作,莫赫於研究室,懿蔓於行政部門。一家三口,星期六、星期日都來教會敬拜服事。星期六從早上八點進教會,下午回家休息兩三個小時,再回教會直到半夜才離開。從她家到教會單程需四十分鐘。問她難得的週末可以休息,為什麼不留一天享受家庭生活?她說:「到教會敬拜服事神,就是我們的享受!」不錯,他們不再擔心害怕敬拜中忽然有暴徒闖入持槍掃射、激進分子丟炸彈,以及蠻橫的軍警開著坦克車衝進來。比起在埃及的基督徒,他們能這樣安心自由地敬拜,真是天大的享受。
懿蔓、莫赫及惟一的兒子若飛兒(Raphael)是教會一百四十多個家庭中的一個,會員並非清一色埃及人,只要是阿拉伯語系國家的基督徒都可加入教會,但要認可埃及東正教教義的會友才能領聖餐。
懿蔓是主日學老師,莫赫是執事會主席,十五歲的若飛兒是青年團契的執事。執事一律由弟兄擔任,職責除了帶領會眾禱告,還要領詩歌,通常是獨唱,唱的是古埃及文和古希臘文,不是一般人能朗朗上口的。不同時間的敬拜則分別有阿拉伯文或英文講道。
姊妹處境悲苦
儘管埃及伊斯蘭教徒迫害基督徒的行徑越演越烈,不管是易城搬遷、調動戶口、申請就學、尋找工作……難關重重,寸步難行。穆斯林同事、上司為了改變基督徒的信仰,極盡刁難,輪番遊說,集體轟炸,甚而奪走工作、威脅生命。更駭人聽聞的是,近日在視頻上流傳的,穆斯林綁架未婚基督徒女性加以非禮、性虐待。
懿蔓說這種不幸的事常有,穆斯林一貫狡詐的手段就是威脅遭汙辱的女性:她使家人蒙羞,將被棄之如蔽屣,被世人視為下賤的「二手貨」,甚至公佈錄影的欺凌過程,讓受害者無地自容。惡人聲稱:惟一的出路就是脫離基督教,嫁給施暴者,否則在社會上永遠沒有立足之地。
所幸教會有組織、有系統地幫助這類受害者,協助搬遷到沒有人知道底細的別城,過新生活。更可喜的是有些基督徒弟兄接納,且願意迎娶因為遭迫害失去童貞的姊妹。
遠離迫害、住在美國的埃及基督徒,仍遵行東正教復活節四月十五日前,五十五天的但以理式禁食,只喝水、吃蔬菜水果。一本《古埃及時刻表》(The Coptic Book of Hours)是他們每日禱告範本。巴掌大的小本子,以詩篇和四福音書為主,按照日期,每天分成五個不同的時段,供人選擇適當的時段默想禱告,日日親近神。他們誠然比我們這些在尊重人權的國家得救信主、從沒遭受過迫害的基督徒,更敬虔度日,更專心跟隨神。
▲記者於《神國》19期發表〈微光也能爆開黑暗〉一文,曾造訪「敢於獨特」青少年教育機構,在同一個地方攝影,如今物換星移,此處成為埃及東正教的教堂,合影者為懿蔓。
以撒拉為典範
克服了語言障礙與文化衝突,懿蔓在美國生根。處在女權高漲、男女關係混亂的美國社會,她仍然持守聖經的教導,尊丈夫為一家之主,深信婚姻是神所配合的,人人都當尊重。
問她:撒拉與夏甲,誰是她的英雄?她相信撒拉是神為亞伯拉罕所預備的妻子,雖然撒拉眼看自己不生育,自作主張,將埃及人使女夏甲送給丈夫為妾,導致夏甲生的兒子,非但沒有帶給亞伯拉罕喜樂,還徒增家庭不和的悲劇。然而,懿蔓仍體貼神的心意,高舉撒拉,不因同為埃及人的血緣關係而偏袒夏甲。況且,她也曾走過撒拉盼子心切的心路歷程,懿蔓心中的英雄非撒拉莫屬了。
有幸認識懿蔓和這群埃及東正教基督徒,他們如同在沙漠移植他鄉的紙莎草,流淌著聖潔的一絲綠意,在這彎曲悖謬的世代,如一股清流,讓人的眼光不禁要還給埃及一個深深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