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隨心轉】2

信箱

文／譚德儀

▲斷裂和新裝置的信箱。

它一直忠心耿耿地駐守在那裡。從來沒有好好對它如此細細地凝望過，直到有一天它被擊倒斷裂於地！

那個傍晚，天色漸入黝暗之際。我正在廚房備餐，先生剛歇下前院的家庭大工程─重新大興土木，裝設自動噴水系統。甫踏入家門一步，叮咚！門鈴響起。先生啟開大門。鄰居弗來德首次主動登門造訪。離著一道牆之隔，側耳聽見先生向他，「嗨！你好嗎？」那寒喧聲中，洋溢著一份驚奇和真誠歡迎的語調。

初識新鄰舍

弗來德出生伊朗，前額頭髮微稀、棕色皮膚、有一副中等精幹結實的身材。十年前，他與從伊朗娶回來的妻子瑪娜剛遷入咱們小巷裡，天天可以聽見敲釘鋸木的雜音從鄰家傳過來。有一天，瞥見他們的兩扇門已被拆放一側，先生忙著給大門上新顏色。趁著夫妻二人坐在大門口吃午餐的好時機，我帶著兩個兒子驅前問安。

「歡迎搬進小彎路鄰舍裡！你們從哪兒搬來的？平日喜歡吃哪國口味的佳餚？家裡有幾個人？」弗來德板著臉，顯出一絲不悅的表情答道，「我們家有九個人。」哦！我心裡還正納悶著，太太見狀立刻漾開一抹溫柔的笑靨說，「他在開玩笑啦，家裡只有我們二個人。」哇！小倆口買五個房間的宅子哪。正欲開口繼續攀談，鄰家先生朝我投來一個冷峻的眼神道，「妳話說得太多了。」我兩三下被他三振出局後，只有摸著一鼻子灰，訕訕地轉身返家去也。

迎接新嬰孩

五年前，年初瑪娜步出家門口時，我剛巧路過，注意到她的腹部隆起。我立即迎上恭賀她。她說結婚多年，一直沒能懷孕，去年入秋終於有了好消息。我內心萬分喜悅，就把握此良機，邀請夫妻倆到家裡來吃晚餐，藉機向他們表達關懷之意。瑪娜臨盆前，我又邀了街坊太太和女士們，到家裡替她開祝福嬰孩派對，迎接即將來到這個世界的新嬰孩。

這幾年瑪娜接著又生了一個男孩。每次造訪她，聊天之際，常聽她談到先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鮮少給自己放假，總忙著做生意。就算不上班的日子，他只愛單獨到後院找活幹，不願花時間與她和孩子互動。懇談之間，常瞥見她明亮深邃的雙眸中，滿盈著淚水，甜美溫馨的臉龐，抹上一層無奈的陰霾。

黑暗籠罩灑淚水

去年炎夏時節，好幾次見到警車停在鄰家門口。那個盛夏午後，登門造訪瑪娜。她開啟大門後，我便習慣性地走向廚房邊的餐桌一隅。沿著窗邊的椅子坐下之際，立刻發現玻璃窗上貼了好幾條乳白色膠帶。我用迷惑的眼神望著她，她噙著淚水說：「那天我們兩人在樓上起了口角後，他怒不可遏，用雙手緊勒著我的頸項，我掙脫後，逃到樓下，他追到樓下廚房，順手就拿起桌上的盤子，往我移動的方向丟過來，把窗子砸爛了。」

警察把弗來德拘捕後，她向法院申請了保護令，禁止先生回家，以免對家人安危造成威脅。過往多年來，雖然先生回到家，有可能會產成家暴，但當他不在家的日子，她與兩個年幼的兒子亦鬱鬱寡歡。每天夕陽西下後，黑暗籠罩大地，似乎把她與幼子的心靈版圖也渲染上一層濃墨。

入秋時節，瑪娜與弗來德在法官面前立下協定，要接受兩年婚姻輔導諮商，先生要上兩年怒氣管理輔導課程。

之後，先生返家了！

為愛忍辱擔罪責

回想那一個日落黃昏後，弗來德發現他家信箱倒在人行道上。他立即跑來向我們興師問罪，認為是老大的朋友開車來訪，將它撞斷的。當時他仔細檢查了老大同學停在路旁寶藍色的卡車，並沒有發現車身上有任何擦撞的痕跡。然而，仍然堅決地一口咬定就是老大同學的車，把他家信箱撞斷了。

其實被鄰居無故控告的過程中，我們心裡著實感到很委屈，也對畏罪逃跑的肇事者，內心燃著義怒的慍火！先生曾對我說，「我們沒有弄壞人家的東西，卻要為那位肇事者，擔負起那麼大的罪責，沒道理啊？」聽著先生在言談感嘆之際，我腦裡浮現了耶穌被掛在十字架流血的圖像。我突然淚水盈眶，哽咽地對他說，「對啊！就像耶穌無罪，卻為了擔負我們一切的過犯，被活釘在十字架上，也不合理啊。祂甘願負罪，完全是為了愛！只有完全犧牲的愛，可以遮蓋人類一切過愆！」

基督形像揚鄰里

隔日清晨，當我行經鄰家門口，瞥見鄰家信箱的位置上，只剩下一小截斷裂的柱腳，那個白色的郵箱，是維多利亞房屋的造型，錐形的頂端下，展開四片有瓦狀花紋的屋頂，立體長型的信箱，正前面刻著一個騎士騎馬的浮雕，左右側面，都是號角繫著韁繩的圖案。信箱下方連著上半段柱身，正悲傷地躺在柱腳旁。那一幕景象，讓我聯想到前一陣子，芳鄰的家庭狀況，彷若那個被重擊斷裂的信箱，它無助地倒在路上，失卻了承載愛的訊息的功能。思及鄰居的丈夫才重返家庭不久，我簡直無法忍受看見它被人毀壞的樣貌，一如望見一幅破碎家庭的慘狀。

當下，我跟先生分享，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鄰居的信箱遭人破壞，完全與我們無關。鄰家先生一直知道我們是基督徒，並且自認是個無辜的受害者，是被老大的同學所連累。從基督愛人的原則來看，既然鄰舍認為自己的虧損，是與我們有間接的關係。我們基於愛護鄰居的緣故，便告知芳鄰，我們自掏腰包，上網替他們訂購了一個全新的郵箱，與原本造型一模一樣，還幫他們把郵箱重新組裝好，設立在起初的位置上。

很快的，鄰家的新郵箱，又雄糾糾、氣昂昂地頂立在天地之間。爾後，每逢與鄰家擦身而過之際，就會看見那個愛的座標，設立在我們鄰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