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傑克

《白噪音》读后有感

 

文/滋恩

 

 

「白噪音」(White Noise)代表一种人耳不易接收的频率。人类毫不自觉,但这声音无所不在、不断逼近,如同死亡与恐惧,同时也象徵媒体资讯爆量的社会中,人类生存价值的空洞感。

 

▲《白噪音》书影。

 

《白噪音》作者小档案
唐‧德里罗(Don DeLillo)1936年生于纽约一个义大利裔天主教家庭。大学就读纽约福坦莫(Fordham)大学。德里罗著作等身,获奖无数。1985年出版的《白噪音》是他最著名的代表作,被誉为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巅峰之作;评论家称之为「后现代的輓歌」、美国版的「死亡之书」,中文版的导读者南方朔则称之为「后现代的死亡恐惧新经典」。

 


 

「恐惧有许多只眼,可以看到地底下的东西。」                  ─《唐吉轲德》

 

平凡中的隐忧

 

亲爱的傑克,身为《白噪音》里的男主角,我们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中产阶级、头戴高级知识分子的光环,身为大学教授的你,住在美国中部的「铁匠镇」,是该镇「山上学院」里「希特勒研究系」的系主任。你有稳定的收入、安全的生活环境,还有小康平凡的家庭。

 

五次婚姻的纪录,你的家庭是美国后现代「重组家庭」的样板;你与现任妻子芭蓓,和多次结婚所生的四个子女一起生活。虽然青春期的儿女难搞,但你自诩开明、有接受多元意见的能力;常在週末藉著围在一起看电视的「仪式」来凝聚家庭团结力。你还是一名慷慨的父亲,知道「消费」在后现代主义里不可或缺的精神意义,随兴购物能带给家人充实满足的安全感。你的家庭、你的工作、你的生活,再平凡不过,也再安定不过。

 

可是,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恐惧,像一片若隐若现的乌云笼罩。傑克,你怕死。

 

你和妻子芭蓓都怕死。你们最常出现的对话就是:「我们谁会先死?」你们对于「死亡」,存著一种莫名的恐惧。你们都希望自己比对方早死,不想成为那个被留下来独自尝受痛苦的人。身为知识分子,傑克,你明瞭人人都有一死。但是面对死亡,你就是无法抱持理性。你的妻子也说,人都会死,但「只是不想害怕」。

 

▲「白噪音」(White Noise)代表一种人耳不易接收的频率。

 

从故事之镜看到自己

 

亲爱的傑克,身为读者、一台戏前的观众,我觉得像在照镜子,从你的眼里,我看到了返照在我身处世界的影子。看见后现代社会里的众生相,读到他们的世界观。偶尔不经意的馀光一扫,我似乎也能看见自己晃动徘徊的身影。

 

你所居住的小镇,因为油罐车在高速公路上的一场意外,造成「尼奥丁」毒气外洩,所有居民被迫疏散。你载著一家大小,陷在车阵里。途中你下车加油,短短的两分半钟,暴露在无色无味却有毒的空气中。「只吸进少量的尼奥丁,体内便植入了死亡的种子。死亡已存在于我的身体里,现在的问题只剩下我有没有办法活赢它。」

 

在现实世界里,傑克,一种叫COVID-19的病毒,像深沉浓厚的颜料罐,一下子被打翻,整个地球瞬间被染黑。无声无息的病毒,可能蛰伏在任何人体内,随时暴起攻击。从亚洲、欧洲,然后美洲……不分种族、不分国籍、不分阶级地开始扩散─现在,现实世界里的我们,也正在与疫情赛跑。我们想知道:科学有没有办法跑赢它?经济有没有办法跑赢它?政治有没有办法跑赢它?人性有没有办法跑赢它?

 

藉消费而得的安全感

 

我们用各种方法,要抵抗疫情所带来的灾难与恐慌。你藉著消费与购物,来填满恐惧之兽啮食后所留下的空洞。在宽敞明亮的购物中心里,你和家人到处逛到处挑,为了眼前的需求,也为了以后的可能而购物。你说:「我的价值感与自尊心开始不断扩张。我感觉自己被填满了,也发现新的自我特质,找到一个我已经遗忘但实际存在的人物。」危机考验人性。在现实世界里,我们也会用各种方法来买安全感。

 

当人无法防止死亡来掠夺时,就靠不断拥有来抵挡它的攻势。从一开始的口罩荒,到乾洗手液、卫生纸缺货……,直到大卖场、超市的货物架全被扫光。身强体壮、荷包充实的,推著满满的购物车大步前进,如带著战利品凯旋而归的战士;鹤髮鸡皮、阮囊羞涩的,手挽著提篮在空无一物的货架间蹒跚徘徊,如被战争淘洗过的馀民,惶惶栖栖。

 

恐惧这头兽在你里面孕育,长出了触手,攫取外在各样的资讯、流言、假新闻……,餵养著自己,日渐茁壮。只要对死亡的恐惧还存在于人类的基因里,这头兽永远就有生存的空间。

 

远离,是逃避恐惧的方法

 

你说:「那天晚上,又是一个星期五的夜晚,我们按照规矩齐聚在电视机前,大啖外卖的中式餐点。电视上有水灾、地震、土石流和火山爆发。儘管星期五晚上的家庭活动只是例行公事,我们却从未如此聚精会神过……每一场灾难都让我们变得更贪心,等待下一场更大、更具毁灭性的事件发生。」这是你消除死亡恐惧的另一种尝试─当死亡离别人越近时,它便离你越远。

 

当疫情开始在中国的一个城市爆发时,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我们,开始在网路转贴、截图,重新製造各样的资讯新闻。彷彿惟有如此,对死亡的恐惧才不再无所倚恃、无所参考。每一次刷屏,都像泅泳在涨溢的洪水间,载浮载沉。众多文字喧哗,哪里能让我们寻得心安的微声细语?哪里有救命的绳索,好助我们脱离灭顶之灾?

 

▲因疫情造成的恐慌,许多人已购物囤积来填补渐渐失去的安全感。

 

生存者的理论与宗教的答案

 

你的妻子对死亡恐惧到极限,不惜瞒著你出卖肉体,以换取可以抑制恐惧感的禁药「戴乐」。你得知后找到了那个研发出「戴乐」的男人,开枪射伤了他。

 

你只是出于妒忌?还是想尝试同事莫瑞告诉你的「食人族理论」?两个选项,杀人者还是死亡者:「如果死的人是他,那么活著的人当然就是你,杀掉一个人等于替生命增加了一个槓点;杀的人越多,你累积起来的点数就更多。」

 

不过你终究没有成为杀人犯。你带那被你枪伤的男人到一家天主教医院去急救。在那里你碰到一位修女,问她:「今天的教会对天堂有什么样的看法?」你想知道,宗教信仰能否救你脱离死亡的恐惧。

 

想不到满脸皱纹、衰老乾瘪的修女给的回答让你大吃一惊:「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很笨吗?」你以为「修女都相信这些事情。每当我们看到修女,就会有种喜悦、可爱与快乐的感觉,因为她们提醒我们今天仍有人相信天使、相信圣者,和所有那些传统的东西。」

 

可是修女的答案却让你失望:「没信仰的人需要有信仰的人。」圣像是「为别人掛的」。你想从信仰中找寻一个可以让你免于死亡恐惧的依归,希望纵使自己不相信,但只要有人相信,死亡不是最后终结,就有可能战胜恐惧之兽……

 

傑克,你与修女的对话让我思索:身为基督徒的我。是否预备好了,能与未信者对话?我发现自己与众生忽远忽近,彼此的影像交错重叠。你有的害怕,我也可能有。在这疫情蔓延,人心惶惶的时候,我要如何作光作盐,把我有,但你所没有的给你呢?

 

你的世界里,神不存在,人就是自己的主宰。你可以按自己的意思去定义生命,并决定怎么活。但无论怎么活,最终的结局都是死亡。所以你害怕死亡,你追根究柢,仍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生、为什么要活著?还有,死后将如何?

 

▲疫情有止息之日,死亡不是终点。如今长存的,有信、有望,还有爱。(摄影:苏文哲)

 

不知死,焉知生?

 

傑克,你所经历的社会现象投射在现实世界里,到如今仍在进行中。你我所处的世界并没有太多差别,都是一个众声喧哗的世界。科技产品运作的嘈杂,媒体节目和广告的叨絮,消费与购物的喧哗,学术殿堂荒谬无稽的讨论……,种种声音混合成白噪音,从四面八方湧来,要将我们灭顶。傑克,你的故事提醒了我,网路世代里的基督徒,要用什么样的主旋律来向世界歌唱;键盘后面的基督徒,要如何能穿透白噪音,让真理信息听来不刺耳却声声入里,馀音绕樑?

 

你为人类感到悲哀,也为自己在这场灾难中扮演的奇怪角色而感到悲哀。傑克,我多么希望,在你的世界里,有一个人能带著信心告诉你:「不要怕!」我多么希望,这个人能让你明白,我们的存在,不是偶然,乃是一个出于爱的理由。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目的地活著;不是一个细胞,没有意义地随机演化。在我们尚未出世时,就已经被爱、被关注。

 

我多么希望,傑克,你在医院碰到的,不是那位只将宗教当成「别人的鸦片」,将自己看成是「宗教演员」,演给不信者看的老修女。我多希望,在那时有经历过真爱的基督徒,能向你伸出温暖的手,为你祷告,翻开他手中的圣经,告诉你耶稣爱你。

 

傑克,如果你在我的世界里,我希望我预备好跟你对话。我想告诉你,这个世界有神,祂爱我们。无论是病毒的恐吓或毒气的威胁,没有任何事物能使我们与神的爱隔绝。你可以放心把自己的恐惧带到祂面前。

 

我衷心地希望,傑克,你还有机会得见真光,除去恐惧的黑暗。疫情有止息之日,死亡不是终点。如今长存的,有信、有望,还有爱─在现实世界里,我也祈祷自己非播疫者,而是传爱者。

 

 

滋恩,「创世纪文字培训书苑」同工。小时写作文,长大写文章。以前书写为自己,现在将笔交给神。煮字疗饥无法带来真正心灵的饱足,惟愿贡献五饼二鱼,烘培文字饼乾,让读者「开胃」,进而乐意接触信仰真理,品尝主恩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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