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的眼鏡
文/陳怡萍
我家老大已經快三十歲了,再過一年才會結束他的實習醫生訓練。上次聖誕假期全家相聚時,老二從外州回來,興高采烈,話說個不停。反而,老大沒有多話。美國醫學院對作醫生的訓練,似乎是過長。我感受到他的疲累,也擔心他失去了當年選擇醫生職業的心志。
這週末,我老三從大學回來度春假,老大也答應回來一起吃晚飯。我們已把飯菜擺上桌,等了好久,終於聽到車子開進車道的聲音。
「史提芬回來了!」老大一進門,全家都感受到他有一股歡欣的氣息,神采飛揚,掩不住一臉笑容。
「怎麼了?」「有女朋友了?」「中獎了?」「教授提拔你了?」我們七嘴八舌,紛紛追問著。史提芬笑說:「我過了很美好的一天,真高興。」接著,他告訴了我們「山姆的故事」。
孤獨等死
山姆已經八十多歲,在這家醫院的重病樓房已經住一陣子了。山姆數病纏身,隨時都有離世的可能。實際上,他的老伴在年前走了後,再也沒有人來探望過他。山姆也沒有求生的慾望,好像孤獨地在等待死亡。
也不知哪一天,山姆已斷了一邊支架的眼鏡,另一支架也斷了。他不用眼鏡是什麼都看不清的,醫院的看護人員索性用膠布把他的眼鏡貼在他的臉上。幾個星期下來,醫生、護士及看護人員來來去去,山姆的眼鏡就是這麼貼在臉上。
「我想要一副新眼鏡」
這天,來了一個新的實習醫生,名叫約翰,作完日常檢查,他問山姆:「要我為您做什麼嗎?」
山姆說:「我想要一副新的眼鏡。」這話是他每天向每個醫生請求的。
約翰說:「好,我會想辦法。」約翰並沒有像其他的醫生說說而已,他當下打了一通電話到醫院的眼科部門,解釋了山姆的情形,看看眼科能做什麼。接電話的是一名年輕醫生,正是我家老大史提芬。他馬上說好,就上樓去看山姆。
到了山姆的病房,史提芬可愣住了,怎麼把這不能起身的病人送去作視力檢查?再說,作視力檢查也不一定能得到山姆準確的回應呀!原來,其他醫生可能已經想過這些問題了,所以沒有採取行動,也就讓山姆的眼鏡繼續貼在他的臉上。
實習醫生的收穫
不過史提芬想,也許他可以把這眼鏡架子修好,讓病人舒服地使用。史提芬作了決定,就對山姆說:「把眼鏡給我,我找人修好後還給你。」山姆還千叮嚀、萬囑咐,「這是我惟一的財產,你一定要還給我⋯⋯」,才把眼鏡給了史提芬。 史提芬這天抽空到一家眼鏡行,請技工幫忙找一副合適的鏡框,把鏡片從舊的鏡框取下,裝到新的上面去。幾個小時後,他把做好的眼鏡拿回去給山姆。
山姆戴上眼鏡,默默地看著史提芬,淚水淌了下來,這是自他老伴去世以後第一次流淚。夕陽餘暉灑進整個病房,房裡充滿了溫暖及生機。 史提芬感恩地說:「我這一輩子不會忘記山姆凝視我的眼神。他再一次提醒我,若我不能尊重人性的尊嚴,那還配作醫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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