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期:當心靈流感籠罩牧者時

熱火牧師的殺手

我與憂鬱症的奮戰

 

文、照片提供/金杰

譯/林雨

 

▲「當心,牧會可能會要了你的命。」伴隨牧會而來的壓力,若沒有得到適當的掌控,真會使牧師陷入極度沮喪,甚至賠上性命。

 

牧會要了你的命?


在每一張牧師按立證書旁邊,都應該掛上一個牌子:「當心,牧會可能會要了你的命!」不幸的是,這樣的情況發生在許多牧師身上。他們落入極度沮喪的深淵,以致結束生命。


這種內在的變化是一點一滴累積的。服事的熱忱,協助教會事務運轉,關懷探訪……逐漸成為重擔。因極度焦慮讓他們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過去能輕易處理教會裡的種種挑戰,如今成為重重高山,一想起便心悸。講道成為周而復始的掙扎,甚至聚會開始前,在牧師辦公室裡還得先安撫陣陣驚恐。為了不讓會友看出牧師眼中無可隱藏的惶惑,只好避開他們,他原來可是大家心目中無可動搖的牧師啊。


一旦傳出牧師對日常決定都膽戰心驚,他就會被辭退、被取代。這個想法如黑雲籠罩,加深恐慌。懼怕這個內在的敵人日益強大,「輸家」、「失敗」的內在批判聲,無情地嘲弄牧師,打擊他的自信。腦子裡「抵抗或逃離」功能,釋出腎上腺素,使血壓上升。夜晚比白日更殘酷,床舖彷如木狗酷刑,噩夢觸發焦慮和驚恐。當晨曦終於來臨,疲憊的身體不得不起來面對另一天的現實。害怕「恐懼」來襲的感覺,伴隨所面對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挑戰。


無力處理,看不見出路,無人傾吐,而神似乎對這樣的掙扎視若無睹,死亡似乎成為可忍受的結局,至少比真相暴露出來後的難堪、聲名掃地、精神病院……還更吸引人。


這曾是我的故事,而我活下來了。

 

從裡到外


當牧師年輕氣盛,滿有異象,很容易掩飾或忽略伴隨服事而來的壓力。即使我們好像無視於壓力,壓力仍會逐步嚙蝕健康,毀損身體、神經傳導體、自信心和情緒健康。教會生活和牧養的服事一點一點地危害我們的性命。


壓力宛若白蟻侵蝕房子,看不見、聽不到,卻一口一口,從裡到外,啃噬掉整棟房屋。如果沒被發現,沒有處理,有一天你醒來時會驚覺,房子就要坍塌了。


壓力人人皆有,但在牧師生活中卻放大了幾倍,因為他們不僅要負起自己家庭的責任,還要承攬整個羊群的擔子。會眾帶著各式各樣的問題來找你:家庭、婚姻、財務、情緒、生理、心理,還有靈命。他們的需要如此大,而且接連不斷。牧師要學會管理和認識壓力,設定界限以免過勞。例如:


‧      分派任務,而非一手包辦。
‧      對那幾位佔據極多時間、需要額外恩典對待的會友,學會說「不」。
‧      對緊急事件的強行需索說「不」。


學會這些策略能幫助牧師們不被壓力的白蟻侵吞,否則白蟻兵團將會把牧師拖垮,到完全崩塌的地步。

 

▲壓力宛若白蟻日以繼夜侵蝕房子,如果沒有及早處理,有一天會使你的人生全然坍塌。

 

跌入谷底


三十多年來我陸續開拓、牧養了三個教會,搬家五次、跨越五州。經歷兩次教會分裂,至終與最大的「白蟻」搏鬥─親自監工營建我的房子。竣工後遷入新家之際,我跌入谷底。在五十二歲那年,我精神崩潰。


靠著神的恩典,在崩潰後第二天,一位牧師老友打電話來。他問我好不好,我對他說:「情況不妙。」他追問下去,我坦承已默默受折磨四年了,能說出來感覺真好。他當下指出我患了憂鬱症。他有過相同的經驗,認得出這些症狀,但現在已恢復。


他勸我每天競走一小時,消耗體內的腎上腺素,好讓我的身體放鬆。當時我像繃緊的弓。他說明體內的化學問題影響我的頭腦,多年來累積的壓力沒有處理,引起神經傳導體喪失化學功能。這番話傾注希望進入我的心,他向我保證這不是精神失常。我所遭遇的是生理問題,使我的腦子無法正常運作。他甚至將心理醫師的電話號碼給我,催促我訂下看醫師的時間。我即刻照辦,不過得等到散步回來。


精神科醫師專精診治像我這樣的心理健康失調者,他也開處方藥物來幫助患者調節體內化學物質的不平衡。我的醫師診斷我為一般焦慮失常,所開的藥物幫助我恢復認知和處理情況的技巧,也讓神經安定下來,同時也給了幫助睡眠的藥物。飲食上我也做了調整,減少油炸食物和甜點,多吃蔬菜和沙拉。再加上每天的散步,我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逐步復原。


當初宣告我患了憂鬱症的牧師老友,之後持續關懷,固定至少一週一次打電話來與我深談,成為屬靈輔導,直到我恢復正常。


在這之前,我總認為靠藥物治療憂鬱症是軟弱的表現。對我而言,憂鬱症似乎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與牧者的呼召攜手併進。只要咬緊牙關信靠神就好了。我害怕使用藥物會上癮,況且一旦教會發現了,會友便會離開。


親身經歷後,我的觀念改變了。

 

▲每天競走一小時,能適當消耗體內腎上腺素,避免累積過多壓力而引起神經傳導體化學失衡的問題。

 

出乎意料的副作用


接受治療三週後,藥物發揮療效,我的精神狀況穩定下來,喜樂也回復了。然而讓我驚訝的是,這竟引發太太的憤懣。一開始我倆都覺得莫名其妙,直到問了心理醫師,才懂得這股怒氣的原由。我未曾想到當自己與病症奮戰時,太太其實承攬了整個事件的祕密、羞愧和重大的壓力。和我一樣,她也無人可傾吐。


太太身為房地產經紀,過去這段時間一直不願透露交易落空,恐怕我一旦知道了,會為家裡的經濟狀況憂心忡忡。她的收入為這個家貢獻一半所需。憂鬱症期間對失敗的畏懼感更加深我對無力供應家庭需用的懼怕。她在這樣的壓力下仲介房屋,為的是讓家裡不致在債務中滅頂,更不願見到我每況愈下。


當夜晚極度焦慮的情況嚴重時,我經常搖醒她為我禱告,大大影響她的睡眠。我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丈夫,過去的穩重、堅強、牢靠,已不復存在,如今太太必須成為家中的磐石。她要將我從崩潰的邊緣勸離,她要維繫整個家的安定。否則,我倆將玉石俱焚。


我的情況一改善,她積壓的怒氣再也按捺不住。她不再需要撐場面,現在該輪到她來個精神崩潰,換我來照顧了。有一陣子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太好了,我很高興你覺得好多了。那我的快樂藥丸在哪兒?」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如此憎恨我的恢復。在得到解釋後,她的怨憤才漸漸減退。

 

▲經歷憂鬱症的噩夢,金杰牧師走出懼怕,走向愛,與妻子、與神的關係再甜美不過。

 

走出懼怕,走向愛


幫助我恢復的不只是藥物、運動、飲食,我還需要面對不願他人知道的恐懼。過去我活在面具下強顏歡笑,表現出自信,裝出生命多美好的樣子。但偽裝不可能持續。在藥物起了療效後,我對孩子們坦承過去幾年的經歷,向他們解釋身心崩潰的原因,和藥物如何助我恢復。接下來我也告訴會眾。他們接納我,謝謝我的信任,願意說出實情,所有的人都與我站在同一陣線。


一旦我面對了最畏懼的事─會眾的拒絕,這成了經歷神的慈愛最美善的經驗,也使仇敵失去控告我服用藥物的籌碼。


行過黑暗,讓我屈膝尋求神,使我與神的關係更緊密。大衛的詩篇和考門夫人的《荒漠甘泉》是我的良伴。若沒有神,我無法存活。祂賜下盼望扶持著我,知道終有一天我能度到死蔭幽谷的彼端,在敵人面前享用筵席。

 

事奉中的需要和壓力仍舊極大,我已較能掌控管理。噩夢已過,睡眠恢復。與神的關係再甜美不過。

 

 

 

作者小檔案:

金杰(Dr. Jay Zinn),現居位於北卡的大學城德衛森,河畔教會牧師。他亦是自由藝術創作者,以及小說作家。為本刊英文單元企編,聯絡電郵:[email protected],個人網頁:www.jayzinn.com

 

 

譯者小檔案
林雨,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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