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快乐吧!

 

文/麦能

 

 

「能吃能喝就是福!」这句话常被掛在嘴边,用久了,也渐渐淡忘这看似平常,其实并不简单的福气。无可否认,吃喝是人生必要之事。但这个世界有五分之一的人是饿著肚子睡觉,更有一些人是因饑饿而死亡,可见得这个基本需求,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理所当然。

 

 

吃喝出来的灵感

 

曾听见一位流浪汉站在地铁站向来往行人诉苦:「在庇护所里,每年圣诞节都吃同样的意大利肉球麵加橘子汁。」也曾在飞机上,听到有人向空服人员抱怨:「怎么除了鸡肉还是鸡肉?这么多年,你们菜单都不换吗?」不过那位空中少爷也回答得很妙:「可是每一回你吃的鸡都不同只啊!」这些嘴里嘟囔的人可能都没被真正饿过,岂不知有吃有喝,就当感恩知足。真不敢想像活活被饿死的惨剧会是何等痛苦,只知道每当肚子咕噜作响、血糖降低,也就是我身心功能失调的时候。这也难怪以扫会为了一碗红豆汤而出卖长子名份,我在此特别对以扫发出可以理解但不宜效法的同情。

 

吃喝当然也是人生重要之事,小从个人角度:经常跟谁在一起吃喝?在哪里吃? 与吃喝些什么?从此关系中,就可以推敲出大半本的「个人档案资料」。大到文化层面:要认识不同的民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从研究饮食习惯著手。讲落实些,吃喝就是我的生活享受与创作泉源。

 

我很欣赏一代文豪苏东坡留下的典範,除了著作千古流传外,「东坡肉」更显得体恤民情,亲切自然。也因为东坡居士「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的饮食哲学,曾经激发我写了一个「艺术展现与味蕾体验乃不可分家之探索」创作奖金申请企划题案:我要到一个以芋头当主食,以红色做主色调的原住民当中,跟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吃喝,听他们讲不同的故事;体会他们对不同饮食的操作,根据食物及故事给与的灵感,来画出一系列食谱「剧照」,然后出版一本「红芋头」食谱画册。

 

为什么一定要去原住民的地方?因为他们烹饪习惯很简单,更能吃喝到食物中的原汁原味。基于长久以来不变的信念,相信这也更能发挥作品原创性。无奈这个伟大计划,并没有受到评审青睐。这本食谱虽然尚未写成,但我从来都不曾怀疑吃喝与创作的紧密关连性。

 

由里到外,由外到里

 

吃喝是一种享受由里到外,由外到里的过程。

 

上帝创造了这么多令人目不暇给的各种蔬果食物,所谓秀色可餐,目的就是要我们好好去享用,而我们又怎能不尽心尽意地来对祂回应?(我自认在这方面很少让祂失望)虽然不知道在一生中我曾做了多少件事让上帝喜悦,但是我确信其中一定有包括:

 

*剖开奇异果后,能呆上老久,认真而仔细观察内部图案与色调。
*是用一种期待舞蹈演出的心情在煎蛋。
*任何一张海苔,都能让我在灯光下,像是观看万花筒般引人入胜。
*对龙虾煮沸后鲜红妆扮发出惊豔讚歎。
* 会肃然起敬地观赏卤牛腱横切面。

 

还有,我总是非常专心投入地逛菜市场,尤其是传统市场。

 

总觉得那里的空气,瀰漫著一股想好好对待自己与周遭的特别气氛,它让我感觉彷彿是与上帝在一起漫妙地散步。有一回,在巴赛隆纳靠近海港的传统市场里,目光停驻在那一堆堆色泽诱人的草莓上。因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卖法,比手划脚之后,一个硬币出去;回来却是一包用厚厚素面报纸捲成的大圆锥筒,那些草莓足足让我吃了三天.抱著整怀兴奋,有一股衝动想站到大街上高声宣扬:「看哪!全西班牙最幸福的观光客就是我了!」

 

也是在另外一个异地市集,让我对吃喝又有了更深一层体会。

 

今年初夏,去了中国湖南省苗族土家自治州.在一个依山傍水名叫凤凰的小镇上,认识了一些卖手工艺品的小贩。刚开始在妳经过时,她们都会敞开嗓子喊著:「来买我的啦!今天都还没有开工啦!」 由于比一般遊客逗留时间长些,常见我在镇上东晃西晃,后来说词就改成:「妳怎么还在这里?没有回去?」 但其中最经典则是来自一位汉语叫豔桃的朋友跟我顽皮地说:「妳是美国鬼子,我们是敌人!」 就我所知这些妇女们,平常为了省钱做生意,大部份每天只吃两顿.所以在离别前,买了六个烧饼:三个鹹肉,三个甜豆沙,準备请三位经常跟我聊天的苗族妇女吃些点心。在告别时,看见织边带的阿婆也来摆摊位,就问其中一位介不介意分一个给阿婆吃。阿婆虽然不会讲汉语,可是她可爱的脸庞非常地吸引人,她展开笑容看著我接过饼,就在这时其他妇女也分起饼来给旁边的朋友。风微微地吹著,烧饼在嘴中慢慢地嚼著,从矇胧的湿眼中我看她们吃著,从来没有想过六块烧饼竟能组构成如此难忘的触动与满足⋯⋯

 

我吃喝的胃口在正常运作下,通常都很活跃。对于这个领域,也算是有著充满好奇的求知慾,如果吃喝不下,除非是生病,否则那一定是有「非常」理由。

 

迫不及待

 

九年前,也是母亲过世后,去纽约唸书不久的第一年。在长岛一位小学同学,邀我去她家一起过年吃除夕团圆饭。面对这个邀请,不是不想去,而是没有勇气去。我心里七上八下,十分挣扎。不知道是否能够承受看到别人全家欢聚,而不想到父亲生前所煮的年夜饭?不知道是否会触景生情,而不自艾自怜?要是我突然悲从中来,能骗他们是菜太辣了所以流泪?但要是桌上没有辣菜又怎么办?如果就这样失去与人吃喝能力,那等于也就失去了生活乐趣。不行!我必须正视这个严肃问题……问得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竟会是如此犹豫不决。

 

最后,还是出席了。当见到同学的大姊、大姊夫、二姊、二姊的小孩、三哥、三嫂,纷纷鱼贯到场。脑中也不自觉地开始拨放起那段童年记忆⋯⋯想起常常赖在她家客厅看卡通不愿回家,想起只要是她那严厉老爸一出现,全家各做鸟兽散,我也跟著躲在房角⋯⋯原本摇晃的心竟也随著思绪开始微笑起来。我想神是用一种奇妙的针法,缝补了我的缺口吧,因为情况并没想像那么糟糕。以我是唯一的外人而言,那顿年夜饭吃得还颇自在。从中我学到一个宝贵功课:有些时候,用什么态度去吃,远比去吃什么重要。

 

我一直很喜欢电影《芭比的盛宴》中那位倾尽所有彩票奖金,只为精彩演出一席的法国女厨师.但我知道在生命中还有一位大厨更为疯狂,祂在最后的晚餐这样说:

 

「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捨的⋯⋯」

 

「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是为你们流出来的⋯⋯」

 

在世上,能吃能喝的确是福。

 

能够提昇吃喝的深度,互相在生命中彼此款待,更是一种祝福。

 

做为一个基督徒,耶稣为我捨命就是要我能吃喝祂自己。

 

做为一个喜欢吃喝的基督徒,我心已迫不及待那不同凡响的天上滋味⋯⋯

 

 

作者小档案
麦能,来自台湾,现居波士顿。全时间艺术工作者,使用媒体、油画、陶土、烹煮与故事叙述。热爱观察、感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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