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其實有跟我道別……
文、圖／丁懷慈
親愛的爸：
每次跟您信件往來，都是我們分隔兩地的時候。
回想起過去的每一段分隔，不管是我十六歲獨自前往紐西蘭的那一年、去義大利那三個月的實習、赴美國杜克大學念碩士、在加州工作的那五年、回臺灣後為了顧問專案常跑臺中的那三年，還是最近一次的赴美六個月……。我出去的腳步總是很堅定，因為每一趟遠行，都有您和媽在背後堅定地支持與代禱。
這次我想也是，只是這一次的分離，您去得比較遠、比較久……
您回天家後的日子，真的很想您。在不捨與感恩的淚水中，我斷斷續續記錄了您在我生命中的溫馨身影和雋言慧語。
我是您永遠的寶貝
掀開您跟媽媽戀愛結婚年代的相片簿，看到無數張以媽媽為超級模特兒的相片。接著，我加入了您們。您們叫我貝貝，就是「心肝寶貝」的意思。您從此多了另一位超級模特兒！從我出生的第一天到生命裡的每一個里程碑，如當花童、畢業典禮等等，您都拿著專業Nikon單眼相機，擷取每一個精心時刻。長大後，我才知道擁有一位熱愛攝影且愛拍老婆、小孩的爸爸，是多麼難能可貴。
很多人問我，為何會在十五歲那年去紐西蘭遊學？答案是，因為您有宏觀的思維，不只要我英文口語進步，還要我建立對神和對自己的信心。
在準備從紐西蘭回臺灣的倒數一個多月，您心血來潮地開始拿起在各地買的明信片，陪伴我收拾那百味雜陳的心情。您記錄下每一則從神領受的想法，加上一顆持久不懈的為父之心，每封明信片內容都不同：每日靈修的分享，靈感激盪的瞬間手劄，事工規劃及展望……。其中，您也教導弟弟用他稚嫩的文字參與對話，讓我們一點一滴累積出濃厚的姊弟之情。同時，您也不忘提醒我時時感恩，感謝這一年來照顧我的紐西蘭叔叔阿姨。
▲紐西蘭的明信片拼貼，Kiwi Garden全家照
以家人為榮
周遭朋友常好奇地問我，我有這樣多時間不在臺灣，跟家人的感情會不會受影響？我總是絲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會耶，因為我們家人感情就是那種很珍惜的好！」細細回想，其實是因為有您一直在背後為我們禱告，用聖經的教導來塑造我們的品格，陪伴我們成長。
從小，您常跟我們說：
‧ 孩子是上帝賞賜的產業，父母只是管家。
‧ 每當我們分別遠行，爸爸很為妳開心，更是妳背後的最佳代禱勇士。
‧ 家庭祭壇很重要，不管是傳統的越洋電話，或者是現在的網路視訊電話，我們四個人也許有距離的限制，但心卻緊緊地繫在一起。
‧ 家人相聚的時光，遠比一切世上的事物都重要。
因為重視相聚時光，我們全家非常珍惜每個一起慶祝的特別日子，包括生日及您跟媽媽的結婚紀念日。
對我和弟弟，您總是不吝肯定，同時也會苦口婆心地勸導我們應當留心的部分，然後以禱告結尾。您不是驕傲的人，但總是以自己的孩子為榮。您一點都不吝於在他人面前談到自己的孩子，無論是初次見面或久未見面的叔叔阿姨，常會對我們說：「妳爸爸提到你們姊弟倆時，都是神采奕奕！即使所接觸的專業領域不同，可是你們爸爸都可以侃侃而談，好像他跟你們每天見面一般。」
每當有長輩跟我們說，面對這段日子突如其來的狀況我跟弟弟表現得青出於藍時，我知道在天上的您，必定露出那靦腆又自信的招牌式笑容。自信，來自從神而來的對兒女完全的接納；靦腆，則是因為您說自己從來沒甚麼好自誇的，惟一的誇口之處就是這位愛我們的上帝。
▲越洋禱告通話的喜悅
生命的榜樣
您常說您沒有太多特別之處，就是一顆單純喜愛與大家分享閱讀的心，讀完書後就會馬上寫出心得。計劃手冊的每一篇刊頭語、天恩季刊社長的話、KRC雜誌每期第4頁的短文分享，您都一一親筆寫出，寫完就很興奮地分享給家人，樂意聽我們的回應。記得小時候，您會要求我們寫讀書心得，不懂事的我總覺得很麻煩，長大了才知道：原來，耳濡目染而來的閱讀習慣，幫助我跟弟弟建立良好的品格與生活態度。
您是個喜歡動筆的人。當電腦開始流行後，您常常跟我說，電腦打字會讓您打斷思緒。所以當我們送您第一臺iPad時，您興奮地說Apple認得您的筆跡，那神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您的道謝都很及時，而且不只有對外人，對於家人的道謝也是每時每刻的。送您iPad時，您不僅一次跟我說，每次用它，就向上帝心存感激─因為我們與您一起再圓揮筆寫作的夢想。
每次放假回家，您最常跟我說的就是：「最近又有好多新的數位知識，妳教爸爸好不好？」爸爸最喜歡學習新知識，也最不恥下問地東問西問，當我教會您之後，您的表情就好像小學生考了100分似的，讓我覺得爸爸真是「活到老、學到老」的最佳典範！
因為我的個性比較直率，偶爾跟您有較激烈的討論，您也仍是靜靜地聽。當我被聖靈提醒要為急躁的口氣道歉時，您會說：「妳是爸爸心愛的女兒，我怎麼會跟你計較呢？妳要知道，爸爸真的很愛妳，跟天上的父親一樣。」
爸，我從您身上學習到的功課是：放下身段道歉沒甚麼大不了的！因為您重視的是關係，因為關係的連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爸爸的LINE學習筆記
▲爸爸的LINE禱告家書
沒說bye-bye的道別
爸爸從小就常跟我們說：「我不能陪你們一輩子，但愛我們的天父可以！」每天您總是不厭其煩地問我們，最近的生活挑戰是哪些？最近值得感恩的事情有哪些？「爸爸是你們最好的禱告夥伴，你們告訴爸爸，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尋求。」即使有時候我會鬧脾氣地跟爸爸說，心情不好不想禱告，您也都會聽我嚷嚷之後，等我靜下心來，再一起禱告。在我經歷過每一次與上帝信心對話上的反覆衝擊後，爸爸總是很欣慰地跟我說：「爸爸很高興妳在每一次的風風雨雨中，都學到跟上帝更靠近的信心，及有出人意外的平安。」
禱告的場景，回想起來歷歷在目：在我夜咳時，您特別跑到我床前幫我禱告；因為美國工作簽證，經歷了上帝的恩典，學到了信心的功課，您與我一同跪在床前獻上感恩的祭……。看著您祈禱的模樣，我知道，您總是默默地在我們兒女背後守望。還記得3月7日，就在您昏迷的前四天，人在臺南的我，接到您傳來的Line短訊：「昨晚坐在妳房間的床上向神懇切呼求，今早靈修時再次向神禱求，顯明主的心意！深信祂不誤事，因祂是主！讚美主！祂垂聽我們的禱告，誠如〈陪我走過春夏秋冬〉詩歌中的應許～倚靠耶和華的人，祂總不撇棄！孩子！爸為妳在主裡的堅持高興，因那是從主而來的信心。爸或許沒辦法永遠陪妳走過春夏秋冬，但信實的主永遠在妳身旁！」也許您知道這極具信心的禱告，對四天後我們有多重要吧！如今重讀，每一個留在手機上的字都彷彿在提醒我，您依然在為我禱告……。
3月11日週六早上十一點，媽媽傳短訊跟我說您的心臟不舒服。媽媽帶您去隔壁的邱醫師診所檢查出心律不整，當下叫了救護車。十一點十分我打給媽媽，卻是您接的電話，您如沒事般地說：「貝貝，不要擔心…，邱醫師叫了救護車，待會就去萬芳醫院喔……」是的，這就是總為我們著想的爸爸。不料，接著就是一連串的驚心動魄的旅程……。
3月16日早上十一點，親人們用您最愛的詩歌跟您道別，當詩歌唱到一段落，出奇地，我們聽到您那熟悉的鼾聲，完全不受連著多根管子的呼吸器影響……最後的那幾個小時，是何等地平靜安穩。您是打著鼾在安睡中走的。
當我在禱告中看到您3月7日坐在在我床上為我代求的畫面，我確信，您雖沒辦法永遠陪我走過春夏秋冬，但信實的主可以！爸，您一定是太放心我們三個人，所以才走得這樣平靜！想必您對我們有十足的信心，來自上帝的信心，知道我們可以靠著屬天的恩典，傳承您的使命，繼續勇往直前。
爸，這次您沒有跟我說bye-bye，因為，我們必定會在天上見！
您的愛女 貝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