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一生笑相隨

 

文/黎琦

 

▲蘇老師伉儷連袂抵達課堂,好一個夫妻團隊!

 

時常有機會隨先生到不同的城市授課演講,參加許多學術研討會。我們每到一處,總是在清晨用過早餐後,匆匆擁抱暫別;他去講學,我去遊覽風景,各自在每一個陌生的地方,忙碌地展開自我發現的一天。


於是,來自異鄉的女子,獨自在紐約帝國大廈頂端,享受電影裡西雅圖式的浪漫;和素昧平生的船夫,共度情定日落橋下的擺渡時光;並在夏威夷海灘,踩著一雙纖細的腳留下綿延不絕的印記⋯⋯


這些旅程對我而言,如同既定的遊戲規則,曾經是那麼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其中或許有些落單的遺憾,也從未試圖改變。

 

可憐的師母,我為她操心!


2006年2月18日一大清早,鳳城華人教會文字營課程正展開序幕,當蘇文安老師伉儷連袂抵達課堂時,我不禁睜大了眼,納悶不已:蘇師母怎麼跟來了?!


暖暖二月天,亞利桑那的陽光和煦誘人,她不是應該漫步在天普(Tempe)百花爭鳴的植物園,體驗大自然的巧妙綻放?不是應該流連在史考司代爾(Scottsdale)絢麗繽紛的畫廊藝店,欣賞藝術家巧奪天工的作品?或是徜徉在迷信山(Superstition Mountain)尋訪獵人心境,捕捉山兔野狼的蹤跡?


這正是唐朝詩人韋應物所描述「楊柳散和風,青山澹吾慮」的好時節,在我看來,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出去和亞利桑那的春天約會,呼吸沙漠中那充滿風信子的空氣。


然而,師母此刻卻端坐在我們的課室裡。外面的世界新奇有趣,蘇師母大老遠從洛杉磯來此,該不會只想純粹地待在課室裡,哪兒也不去吧?可憐的師母,這一趟來,會不會連一株仙人掌都沒看見?我不免為她操心起來。

 

她,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我一面聆聽蘇老師傳道、授業、解惑,一面憂心師母的福祉,一心兩用,已經夠分神了,誰知後座一位同學,今天心情特別高亢,每每笑將開來,像是要吸引所有人注意一樣,那種毫不掩飾、敞開胸懷的綻放,彷彿輕輕一撩撥,便足以驚天動地。


這麼坦率、真摯、爽朗、奔放、自由的笑聲,會是誰呢?


我悄悄回頭一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偷看一次,證實無誤。那人竟是我擔心半天的蘇師母!


她正東倒西歪,笑得樂不可支,趴伏在桌面上了⋯⋯蘇老師剛剛講什麼來著?約略提及他們夫妻二十年前度蜜月的往事:期間公婆全程相伴,夜間還與他們同室共眠⋯⋯蘇老師的幽默笑話,作太太的沒聽過千回,也該有百遍了,我不禁懷疑:神在這個女人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兩天的課程蘇師母果真全程參與,和學員們一同聽講、習作、觀看影片,她哪兒也沒去,像守護她的堡壘般,恬然置身課室裡,花香、鳥鳴、春風無法激起心中漣漪,彷彿丈夫便是她的青山、她的江河,是她眼下最輝煌的風景。


她不但開懷笑得最大聲,她展現的風範也最溫柔。下課時,只見師母嫻靜地與老師併坐,倒茶遞水,毫無喋喋不休的絮叨,當學員有生活上的問題向她請益,她便熱切地提供經驗。


從清晨八點到晚上九點,冗長的一天下來,絲毫不見她有任何倦怠不耐,她不急著去哪裡,也不急著從事什麼活動,她的目的竟和我們一樣:單純地聽講。我捫心自問:換作是我,有沒有如此好脾性、好耐力、好修養,坐在教室最後排,興味盎然地聽自己先生講十二小時的課?還能對聽過一百遍的笑話捧腹哈哈大笑?


為此,我心虛汗顏起來,尚未見識蘇老師、蘇師母的「夫唱婦隨」 之前,我還以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

 

因她只願,一生笑語相隨!


蘇老師夫婦的互動,讓我想到張愛玲所言:一個男人對女人最隆重的讚美是求婚。那麼,我想,一個女人對男人最由衷的崇拜,便是心甘情願,一生笑語相隨了。


這讓我想起另一對令人羨慕的恩愛夫妻,楊絳和錢鍾書。在他們結婚那一年,楊絳尚不滿二十四歲,錢鍾書則近二十五,正是兩人精力充沛、熱情洋溢的好時光。婚後不久,他們同赴英國牛津大學求學。對這對小夫妻來說,牛津歲月雖清貧、艱苦,卻充滿了愛和歡笑。楊絳初時只是旁聽生,每當錢鍾書上課時,她便會到圖書館,一本接一本認真地讀書。

 

一起讀書,一起成長,如此單純的讀書生活,便覺得幸福、滿足。默默地相許, 深深地相惜,緊緊地相守,一生一世地相隨。原來,婚姻的維持,不是改造,而是共用;不是尋求刺激,而是甘於平凡。在課堂的笑聲中,我學到了寶貴的一課。

 

 

作者小檔案

黎琦與先生結褵十二載,「育」有一隻心愛的小狗。作者喜擅烹飪,拿手菜有富貴蝦球、紅油抄手、五更腸旺、牛肉餡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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