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即我」

——訪戴繼宗牧師

 

採訪/廖美惠

圖/張其珠、姚秀伶

 

 

2016年10月,戴繼宗牧師(James Hudson Taylor IV)受新澤西州若歌教會之邀,擔任「使命即我」(Mission Means Me)宣教年會主題講員及宣教工作坊特別講員。在三天特會期間,筆者利用空檔機會,幾次與戴牧師面談。透明敞開、真實風趣、感染力強的戴牧師像是一座寶山,在他身上及家族中有太多感人的宣教故事,就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感謝戴繼宗牧師(下簡稱戴)樂意在緊湊並疲憊的行程中,仍撥空接受採訪。

 

問:這次主題「使命即我」,換言之「宣教即我」,您的普世宣教觀為何?

 

戴:戴德生1說過一句話:「大使命不是選擇,而是命令。」宣教是每個基督徒的大使命,不是宣教士的專利。神沒有呼召每個人成為傳道人,但每個人都可以是「傳道的人」。

 

今日的宣教與百年前的宣教概念有所不同。以前的宣教士必須飄洋過海到遠方,今日的宣教卻不一定非要到遠方,傳福音對象其實就在我們四周。如果你連對街都不能跨過去,如何談到要跨海?「宣教工場的遠近,考驗著我們對宣教工作的真誠。」距離的遠近,不應該成為宣教的攔阻與藉口,不管遠處近處,都要走出去傳。

 

▲戴繼宗牧師(James Hudson Taylor IV)受新澤西州若歌教會之邀,擔任2016年宣教年會主題講員及宣教工作坊特別講員,大會主題為「使命即我」(Mission Means Me)。

 

問:您對廿一世紀宣教新趨勢的觀察與看法?

 

戴:廿一世紀在宣教工場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在此之前,西方宣教士數量多於非西方宣教士,廿一世紀之後,正式進入亞洲宣教士人數多於西方宣教士的紀元。

 

宣教除了「長宣」、「中宣」、「短宣」的概念之外,最常聽到的一個名詞可能是「未宣」(北緯10/40之間的未得之民),這個區塊佔了全球三分之二的人口,也是對福音最抵擋的一片硬土,基督徒比例只有1%。

 

尚有個重要概念叫作「全宣」(全人宣教)。我們生活的社會就是我們的教區,事工的方式包括很多,像是「毒、酒、色」的復原事工、醫院關懷事工、扶貧事工、監獄事工、家庭事工等等,都包含在「全宣」之內。

 

「職宣」在廿一世紀扮演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它讓宣教士透過職業專長,去到以宣教士身份無法到達的地方傳福音。

 

「城宣」是對城市密集的人口做有效的宣教。這是一個人口遷徙的時代,尤其中國有三億民工在城市,特別鼓勵年輕一代來做這一塊。

 

「跨宣」是指跨文化宣教,到不同語言與文化的地區宣教。

 

「僑宣」指在海外對同文化的人傳福音。例如,在西伯利亞對來自中國東北的華人傳福音。

 

全球的宣教禾場很大,我們不可能甚麼都全做,但不可以甚麼都不做。

 

問:身為戴德生第五代孫2,您有甚麼感想?「戴繼宗」這個名字是否帶給您很大壓力?

 

戴:我的名字曾經是包袱,現在是祝福。

 

小時候,這個名字的確帶給我很大壓力,特別是在大學以前,我曾經猶豫、反叛,「難道我不可以選擇自己的職業生涯嗎?難道身為宣教士的後代就一定要代代成為宣教士嗎?」但長大後, 我了解這個名字已經成為我一生最大的祝福。成為戴家子孫,這是上帝給我的恩典,是我的榮幸,也是我的命定。

 

▲戴德生第五代玄孫戴繼宗牧師(圖中)說:「過去,我的名字是我的包袱,現在是我的祝福。」圖左為若歌教會陳志誠牧師,圖右為本刊記者廖美惠。

 

問:喜歡用中文還是英文講道?語言在宣教工場扮演甚麼角色?

 

戴:雖然英文是我的母語,我還是很喜歡用中文分享,中文和英文是我最常用的兩種語言,臺語也通啦!外傳我廣東話說得很好,那只是傳言。(一笑)

 

語言在禾場上扮演極重要的溝通角色,千萬不要小看中文,全球每個角落都有華人,中文是很好的宣教工具,華人教會應該善用這份語言資產。

 

問:您父親戴紹曾牧師3對您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是甚麼?

 

戴:(停頓了五秒鐘)父親對我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正經一點,不要太愛開玩笑。」(笑)

 

問:您認為父親為您做得最對、最好的一件事是甚麼?

 

戴:小學時父親沒把我送到國際學校,讓中文成為了我的母語之一,這影響了我的一生。

 

當時,我讀的是高雄當地的一所國民小學,我和姊姊成為全校「惟二」的「少數民族」。所以今天,我很能理解「少數民族」的心態。(再度哈哈一笑)

 

問:您對三個孩子的期望?他們成長階段有壓力嗎?

 

戴:我和妻子當初向神求三個孩子,孩子還沒出生,我們就計畫用「約」、「書」、「亞」這三個字作命名。取意是繼承戴家每一代跟神所立的約(「至於我和我家,我們必定事奉耶和華。」約書亞記24:15),結果神真的很信實地給我們三個寶貝。

 

兒子承約,小學時也問過我當初問的問題:「我長大後,一定要當宣教士嗎?」我告訴他,不要有壓力,只要愛神愛人,樂意服事就可以。他目前念研究所主修教育,希望畢業後能夠教宣教士的孩子。

 

我對孩子們說過,在他們一生中,有四個場合我一定要在。第一是出生的時候,為他們剪臍帶;第二是受洗時為他們施洗;第三是結婚時為他們證婚;第四是有一天當他們願意奉獻時,我要成為在場的見證人。

 

問:在神學院教書、牧養教會及在宣教機構事奉,這三種經歷您都有過。這三者與宣教如何連結?

 

戴:這三種服事崗位,在工作性質上或許有不同之處,但最後目的是一樣的,都是圍著成全聖徒、建立教會、廣傳福音的目標而行。神學院裝備人才、教會提供宣教資源、機構差派宣教士,這三項事工是互需的,應相配搭合作,才可能完成耶穌升天前最終的託付。

 

問:如何動員鼓勵會眾參與宣教?出去宣教的基本態度是甚麼?

 

戴:「靈巧且樂意」4是兩個重要的態度。靈巧指的是「能不能」;樂意指的是「肯不肯」。一般華人教會比較關注的是「肯不肯」的問題,有沒有樂意的心。其實「能不能」也是一個重要的考慮。我們不僅需要樂意的人,也需要有專業、有能力的人。教會應多鼓勵會眾利用本身的職場專業作為管道去傳福音,為神做見證。這一方面,我們在「職宣」專題提到一些例子,如巴西的基督徒足球教練到中國小學教小孩踢球,藉著足球的專業把福音傳給孩子。教會要鼓勵會眾「藉用我們的專業,做我們的信仰告白。」

 

問:能否說說您人生中幾個重要並難忘的場景與時刻?

 

戴:我與父親出外的時候,一般人都稱他為「老戴牧師」,稱我為「小戴牧師」。與父親去過很多地方,有太多難忘的場景。例如:1983年與父親及家族十一個人第一次回中國的「尋根之旅」。三年後從中國傳來消息,在鎮江一個博物館內找到戴德生的墳塚。接下來陸續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奇蹟。

 

從1983年開始尋根,三十年之後,在2013年我們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遷棺木禮拜」,把在鎮江市西僑公墓找到的戴德生與妻子的墳塚,一起遷到江蘇鎮江一所教會,後來教會取名為「宣德堂」,教堂後側建立一個戴德生紀念博物館。

 

還有一次難忘的經歷是2001年,我與父親一起到新疆喀什探望祖父5當年在陝西的主要同工趙麥加、何恩證夫婦6。在機場告別的一刻,何恩證抓住我的手,輕輕對我說:「我手上有一根棒子,我已經握了六十年,我不知道還能握多久,可不可以請你接下這根福音的棒子!」

 

▲圖為戴繼宗牧師在宣教工作坊當中的資料,他表示,位於鎮江德宣堂的戴德生紀念館最大的意義就是「藉著我們的墳墓,贏得中華歸主。」

 

問:戴德生紀念館對您家族及宣教的意義何在?

 

戴:紀念館最大的意義就是「藉著我們的墳墓,贏得中華歸主。」

 

這句話其實是出自於我高祖母的父親(戴德生的岳父)台約爾7說過的一句話。從尋根之旅到找到墳塚,再到成立紀念堂的過程,實在是一個奇蹟,只要一個環節出錯就不可能有今天的結果。紀念館不是高舉一個人,乃是見證神的大能。紀念館的外部建築已經完成,現在進入內裝與佈展階段。預計2017年下半年完成。我希望這個紀念館是免費進場,奉獻出場。不是要奉獻錢,乃是願意奉獻生命。期盼藉這個紀念堂激勵華人教會界看重宣教,讓更多人產生「去!使萬民作主門徒」的宣教動力。

 

問:您對華人教會有甚麼期許與勉勵?

 

戴:今天的華人教會已經有更大的能力派出更多宣教士參與「跨宣」,不只是對同文化的華人傳福音。華人教會不應該再成為接受者,而是要成為施與者。戴德生說過一句話「我不擔心宣教士沒有錢,因為神會供應;我擔心的是有錢,卻沒有宣教士。」

 

華人教會是否想過善用中文這個語言工具,不是只有英文可以做為教學工具,海外有很多人想學中文,可以多思考以「教中文」來做傳福音的管道。

 

二百年前西方宣教士奉獻生命來到中國,希望今天我們華人教會能夠送出更多宣教士,接下福音的這一棒。

 

在此用父親說過的一句話,與大家共勉:「願感動戴德生的靈,加倍感動我們。」希望所有耶穌的門徒,一生忠心跟隨主,時時殷勤作主工。

 

後記

在海邊遇見神

 

為了準備這次採訪,筆者查找資料時,無意中發現一個巧合:戴德生、老戴牧師戴紹曾及小戴牧師戴繼宗,三代人的人生重要時刻,都曾經發生在海邊。

 

‧        1865年,戴德生的日記寫著「今日,神制服了我的不信……」,當時戴德生在英國柏萊頓海邊沉思徘徊,之前他試圖找英國差會派宣教士到中國,都遭拒絕。就在那個海邊,戴德生最終順服神,願意創立差會,向神求二十四位靈巧且樂意的同工。翌日,戴德生就到倫敦銀行以十英鎊,開立「中國內地會」(China Inland Mission)的帳戶。從那一刻起內地會的名稱正式誕生。也在那一刻,戴德生說出那句感動無數中國基督徒的名言:「假使我有千磅英金,中國可以全數支取;假使我有千條性命,絕不留下一條不給中國。不!不是中國,乃是基督。」

 

▲感染力強大的戴牧師像是一座寶山,透明敞開、幽默風趣的性格令眾人留下深刻印象。圖為會後與弟兄姊妹合影。

 

‧        1980年,老戴牧師面臨人生重大的抉擇:是否要接手「海外基督使團」的棒子。一日他在新加坡的海邊散步,撿到一個小瓶子,想起保羅哥林多後書四章七節說:「我們有這寶貝放在瓦器裡,要顯明這莫大的能力是出於神,不是出於我們。」於是,他真正清楚了是神親自呼召他去新加坡。同年,老戴牧師把「中華福音神學院」的棒子交給了林道亮院長。小戴牧師說,父親的那個瓶子,目前還保留在他家中。

 

‧        2015年,小戴牧師的另一次尋根之旅。150年前高祖父戴德生曾在柏萊特海邊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小戴牧師來到那裡舉行150週年紀念儀式,並在那為小女兒承亞施洗, 讓戴家的第六代也參與在綿延至今的家族信仰傳承。

 

感謝這個熱愛華人的家族。筆者深信,戴家六代的美好故事與信仰傳承, 將會繼續「代代」相承,「戴戴」傳揚。

 


 

註1.    戴德生(James Hudson Taylor 1832~1905)在華五十一年宣教士,中國內地會(今海外基督使團)創辦人。
註2.    戴德生與妻子瑪莉亞的後代,第二代兒子戴存仁、第三代孫子戴永冕、第四代曾孫戴紹曾、第五代玄孫戴繼宗,戴家五代堅立在福音的崗位上,代代相承直到今日。
註3.    戴紹曾(James Hudson Taylor III, 1929-2009),臺灣中華福音神學院創辦人,1980年出任海外基督使團第七任總主任。1993年在中國內地創辦「國際專業服務機構」(MSI)。
註4.    出自歷代志上28:20-21
註5.    戴永冕(1894~1978)1941年在陝西建立「西北聖經學院」,之後在臺灣高雄創「聖光神學院」。
註6.    「遍傳福音團」創辦同工,這對夫妻被喻為「神國俠侶南疆宣教先鋒」,中國四○年代「回歸耶路撒冷運動」的最後一批人,何恩證(1907~2014)享年九十七歲。
註7.    《台約爾傳  以至於死》,作者戴紹曾、陳一萍,2009年。

 

 

戴繼宗牧師小檔案
1959年出生於臺灣的基督教家庭。與妻戴柯悅敏育有一男二女:承「約」、承「書」和承「亞」。大學就讀西雅圖太平洋大學、亞斯畢理(Asbury)神學院學士與道學碩士。2011年完成亞斯畢理神學院 教牧博士學位,論文題目為「中國教會跨文化宣教的覺醒」。曾與內地會艾得理(David Adeney)牧師「為中國祈禱」團契同工兩年(1982-84)。曾於「波士頓華人聖經教會」與李秀全牧師夫婦同工牧會五年(1987-90、1993-95)。1996年全家移居香港,任「海外基督使團」華人事工部人事主任。2014年4月應邀負責「海外基督使團」中國事工的教會發展,推動培育領袖、強化教會、推動跨文化宣教。

 

記者小檔案

廖美惠,來自臺灣,與夫王治元育有一兒一女。蒙特梭利認證教師,新澤西州若歌教會兒童主日學老師,北美中華福音神學院兼職學生,《神國》雜誌特約記者。呼召:教師及文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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