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分到合的美好祝福

三合一的費城三一華人基督教會

採訪／鄭瓊瑜

圖片提供／費城三一華人教會

曾因意見衝突而分道揚鑣、各立門戶的屬靈大家庭，能夠盡釋前嫌，重新合而為一嗎？

上世紀八○年代，美國費城的一所華人教會在幾年間分裂為三個教會，多年後卻出人意料再度合為一體，成就了在人看來不可思議的美事。

兩度分家

1980至1985年，位於費城西區的中華救恩教會經歷了兩次分裂。第一次分裂發生於1980年之前，當時牧者與一些會員離開，成立了費城華人教會。1985年救恩教會再度分裂，幾位同工與會友另行設立中華主道教會。兩次分裂都起因於教會領袖與牧者之間的歧見。此外，當初因為規模小，同工會成員未依教會章程選舉產生，也成為日後引發教會衝突的原因之一。

教會分裂造成許多難以彌補的傷痛，需要肢體間彼此扶持，重建信心。一位當時才受洗兩年的會友，目睹教會一分為二，心痛不已，和妻子轉換過幾個教會，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屬靈家庭，便漸漸停止聚會，之後經一對年長夫婦探訪勸慰，才重返教會，參與服事。

另一位加入不久便見到教會一分而二的姊妹，記得當年氣氛低迷，聚會人數驟降。幸好當時一對經營餐館的夫婦，長期開放場地供教會聚會，免費招待餐點，漸漸幫助會友走出陰霾。

1985至2002年，三個華人教會在相近的地域內各自聚會，人數都不過一百，牧者與同工身兼數職。加上地點相近、資源重疊，在事工推展與福音傳揚上紛紛遭遇瓶頸。

英文部事工的拓展便是難題之一。孩童與青少年需要穩定的英文部餵養屬靈生命，也需要年齡相近的同伴一起成長。然而受限於資源及人數，三個教會一直無法聘請專任英文牧師。許多華人第二代因教會沒有適合的聚會，主日只好與父母分開，到其他教會聚會。有些孩子雖勉強與父母一同上教會，但因信仰未得建造，離家上大學後就停止聚會。

▲教會合併十年後，毫無借貸地購得了自己的聚會場地，屬靈大家庭齊聚一堂，感謝合一帶來的美好祝福。

萌生合併的感動

大約從1997年起，合一的異象逐漸在幾位教會領袖的心底浮現。

隨著時間流逝，往昔的紛爭漸漸沉澱。教會領袖在事過境遷後，深知當年的分裂著實傷了天父的心，對神國度的擴展也有虧損。如果三個教會合併，不僅能夠榮耀神的名，還能促成教會更健全地成長，整合資源建造華人第二代，使牧者與同工按著呼召與恩賜，各司其職，繼續開拓神的國度。有鑑於此，領袖們率先在主裡和好，認罪懺悔，彼此寬恕，忘記背後，努力將來。

然而，小家庭結合成大家族，勢必改變整個家庭結構與傳統，必須得到多數成員的支持。

合一之路，便由肢體間的連結展開。

▲長青團契於2006年感恩節中英文堂聯合崇拜中獻詩。教會合併過程中，長者們一起聚會，彼此接納，立下美好的生命典範。

藉由舉辦聯合退修會、長青團契、交換講臺，以及合辦青少年與兒童活動等，弟兄姊妹漸漸熟識。長青團契中有些長者曾親身經歷教會分裂，也放下過往傷痛，彼此和好，一同歡喜聚會，立下成熟生命的美好典範。

教會是神的家，家庭發展的方向當然需要一家之主的領導。那段期間，教會領袖們常聚在一起討論，若有不同意見或難題，便停下來同心禱告，尋求神的心意。此外，為了傳達教會合併的益處並解答疑慮，他們投注許多時間探訪會友。幾位牧者如：池耀興牧師、李健安牧師，以及新澤西若歌教會黃小石長老等，亦常以神國度的真理來教導與勉勵會眾。

在尋求合併的過程中，除了教會領袖全力擺上，會友們的付出也令人動容。

一位經歷兩次教會分裂的姊妹，深覺虧缺神的榮耀，多年來一直盼望教會合一。為了這個心願，她主動提供場地，積極推動長青團契的聯合聚會。一位忙碌的音樂老師收集許多資料，自製厚厚一疊投影片，不厭其詳地向會友說明合一的重要。當教會領袖為商討合併奔忙時，他們的另一半辛苦擔起照料家庭、孩子的繁瑣工作，在背後默默支持……

領袖們雖樂見合併，但最後決定權仍交給教會成員，並尊重、祝福那些不願合併而離開的會友。經過一段時間的溝通協調，各教會分別經會員大會表決通過，正式宣佈合併。

彼此委身放下自我

正式宣佈合併以後，三個教會各推出四位代表，組成過渡時期委員會。

教會合併並非易事。每個教會有不同的傳統、聚會方式、組織章程等，如何整合差異便是一大挑戰。此外，如何安排牧者、傳道與教會支持的神學生、如何處理土地與資產、將來在哪裡聚會等，都需達成共識。

奇妙的是，三個教會的牧者在討論合併的過程中，陸續被神差派至其他崗位，免除了如何重新安排職務的考量。而在開始進行合併時，更有牧者謙卑地請執事們以教會的需求為重，不必考慮他們的去留。

彼此委身與放下自我，是順利合併的重要關鍵。過渡時期委員會決定在討論過程中不帶任何既定想法或交換條件。委員們密集地禱告、開會，從下午一、兩點進行到晚上九點多是家常便飯；牧師、傳道們不考慮自己的難處，無條件提出辭呈，重新向過渡時期委員會申請職務，進行面談。

合併過程中若能有一位具公信力、立場客觀的領袖提供幫助與勉勵，將能避免各持己見、互不相讓的狀況。因此，三個教會特別請黃小石長老擔任合併顧問。

李紹沅牧師從2000年開始，在當時的費城華人教會任職，有一段時間是三個教會中惟一的牧者。他常提醒會友：合一是為了榮耀神，千萬不可因堅持某些做法而撕裂關係。

2002年3月，費城三一華人基督教會正式成立。這個名稱一方面表明神為三位一體，一方面也紀念教會「三合一」的過程。

▲教會合一後，資源集中，成立宣教部。會員們跨出教會，進入宣教工場，傳揚神國的好消息。

合一帶來的祝福

教會合併後，難免經歷混亂與調整。諸如主日敬拜流程、方式等，幾乎每個環節都需要溝通討論。曾有人不看好合併，認為各教會的差異必會再度引發分裂，甚至在合併五、六年之後，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便傳出即將分裂的耳語。

多位受訪者指出，「不同」反而成為教會極大祝福。竭力珍惜、持守得之不易的「合一」，成為教會全體的共識。許多會友早已作好面對差異、包容接納的心理準備。領袖們也很謹慎，商討事情時，避免說出容易造成對立、誤會的話語。為了不重蹈覆轍，教會行事皆依循章程。若規定不適用便開會耐心修改，絕不為了省事而違背章程，留下日後可能引起爭議的破口。

剛合併時，原本同教會的會友難免因較熟悉而聚在一起，但教會需要幫忙時，大家都願意挽起衣袖，委身投入。

為了鼓勵認識新朋友，教會為會眾製作名牌，舉辦趣味比賽，嘗試打散原本分屬各教會的團契，按照地域重新分組。不料大多數弟兄姊妹還是喜歡參加原來的團契，教會領袖便順應需求，不強行改變。

好幾位受訪者坦言，討論合併時，他們基於過往的服事經驗，並不樂觀。然而教會不僅順利合併，而且日益成長，這段歷程也幫助他們再次學習倚靠信心、不憑眼見的功課。

2002年11月，在美國出生、成長的區俊生牧師，接下英文部牧師的重任，華人第二代終於有了專屬他們的聚會。當時英文堂人數約五十位，大多是青少年與兒童，也有少數幾位成人。漸漸地，一些在當地工作的年輕人陸續加入。隨著孩子長大到外地任職、求學、轉換工作等因素，英文堂成員常變動，但人數仍持續成長，目前約有一百二十人。

▲教會合一後，不僅穩定成長，並且積極宣揚福音。2010年舉辦音樂佈道會，會場座無虛席。

幾年前成立了英文部敬拜團隊，以音樂讚美神。近幾年則著力於家庭事工，搭建中文堂與英文堂之間的橋樑，並關心社區中的弱勢者。為了顧及英文部成人與青少年屬靈生命不同的需要，教會決定再招募一位青少年牧者，期許連結不同年齡層，建立屬靈的大家庭。

合併之初，中文堂約兩百人，目前則有二百二十人。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太大的變化，其實這些年來，每年都有二十多位初信者受洗。雖然因返國、搬遷等因素，人數未呈明顯增長，但目前已能提供七堂主日學，每星期都有約一百一十位會友盡心學習神的話。

十幾年過去了，三一華人基督教會不僅穩定成長為中英雙語的教會，並且成立宣教部，派出短宣隊、差遣宣教士進入宣教工場。為了解決多年來租借場地聚會的不便，在教會成立十年後，毫無借貸地購得了自己的教堂，於2012年遷入。

竭力持守合一

教會從分裂的傷痛中復原，十餘年後再度合而為一。幾位受訪者以生動的圖像回顧這段奇妙的歷程：

其中一位提到，早年的三個教會像是三個馬鈴薯，雖然營養成分、風味一致，但有著不同的外貌；願意接受神的改變，削去外皮、切塊，不堅持保有原來的樣子，才能被融合成柔軟美味的馬鈴薯泥。

另一幅畫面是三個教會原本如同三株長在同一個園子裡的小樹，因受到風雨吹襲而互相擠壓。神將三株小樹暫時移植到三個花盆裡，細心呵護。小樹漸漸茁壯，花盆已無法容身，神在適當時機又將三株大樹種回園裡。這次樹已成熟長大，彼此的根緊緊相連，成長為生命共同體。

每位受訪者均強調：教會千萬不要分裂。一位經歷過當年分裂的弟兄表示，「驕傲」是合一最大的阻礙。教會領袖是神興起的僕人，有任何失職，神自會教導。多年來他一直謹守某位宣教士和他分享的原則：除非牧者明顯走入異端，違背聖經真理，否則一定要支持牧者，順服領袖。

李紹沅牧師勉勵所有教會務要保守合一。雖然教會必是遭遇了極大的難處才會分裂，但合一不是因著彼此感情融洽，從不紛爭，而是在差異中謙卑委身，彼此饒恕。

此外，他也呼籲教會與教會之間合一，視彼此為福音夥伴，結合資源，配搭服事。近幾年三一華人教會與其他教會合作，成立大費城宣教團契，建立平臺，讓教會有機會同工。有一年與其他教會共赴海外短宣，便是由其他教會的牧者領軍。

從合併至今，三一華人基督教會常用以弗所書四章2至3節彼此提醒、勉勵：「凡事謙虛、溫柔、忍耐，用愛心互相寬容，用和平彼此聯絡，竭力保守聖靈所賜合而為一的心。」

他們願以這段經文與眾教會互勉，無論環境如何，千萬不要失去合一帶來的美好祝福。